姐姐注意到了妹妹的脸色,便问她看什么。郦池耸耸肩:“以前没见过她。”姐姐点头附和:“应该是谁家的亲戚吧?放假的孩子总会有去处。你去姥姥家,对于那边的邻居们来说,不也是陌生的面孔吗?”
郦池笑着点点头。艾萍对于她,是有多么的熟悉啊!
这天,姐姐买了好多东西。郦池正趴在餐桌前写作业,赶紧将书一一摞好,姐姐坐下来,从袋子里一个一个向外取东西,干脆利落、认真整齐;郦池将腿跪在椅子上,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匍匐在桌子上,定定的看着姐姐手里的活儿,将姐姐已经摆好的吃食和水果又一袋一袋的稳妥好。
“姐,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
这一问,倒提醒了姐姐,只顾着点数着袋子里的东西,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我这两三天需要加班,提前给你准备好水果和简单的三餐。白天还好说,好在我晚上十点差不多就回来了,要不然大晚上的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可怎么是好!”
“那有什么,把门窗关好了,插销插好了,人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再把灯一关,闭上眼睛,齐活了。”妙妙提起了一兜葡萄掂了掂:“还挺沉的呢!”
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姐姐又折回来:“你不害怕吗?”
郦池反问道:“怕什么?怕一个人在家?不怕啊!你瞧我这一大堆的作业,奋笔疾书一整天,几乎没有什么进展。有它们作伴,不是很享受吗?”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姐姐突然想起还有一样东西没买,说要出去买点东西,郦池一开始说不去,但转念又要去。她在门口的鞋柜前慌乱的换凉鞋,开门追上了姐姐。
这次出门,让郦池倍感后悔。她看到了什么?又是艾萍!她在垃圾桶旁徘徊。夏日的夜晚,她在那儿呆着做什么?郦池的大脑显出了在学校看到的一幕。同样是垃圾桶旁,艾萍的脸上是狰狞的笑,正推搡着一个怯懦的女学生。一下一下,带着故意的力量,将那女学生推到垃圾桶上。那上面满是污秽,女学生的衣服被染脏了,眼里堆了泪。但艾萍不让她哭出来,厉声道:“憋回去!”女学生很乖,真的不让眼泪落下来。郦池对于这样的“乖”感到愤恨,她走上前去,艾萍颔首斜着眼睛盯着她,缓缓地说:“将你手中的垃圾扔过去。”扔?郦池心一惊:扔过去意味着那女学生就会遭殃。
郦池没有照做,而是走过去将手中的垃圾放进了垃圾桶。艾萍发出轻蔑地笑,哼着歌离开了。可是在班里,艾萍依然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如果郦池将所看到的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的。
郦池又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小心翼翼地,但还是轻叹出了声音。回头去看另一张床上的姐姐,她背对着自己,没有动,想必是睡着了。姐姐面向着窗的一边,睁眼看着漆黑的天,她也毫无睡意,总觉得妹妹的气息与往日不同。她多怕她会知道那些尘封的往事啊!
艾萍和郦池终究还是面对面了。
两人对峙着,艾萍突然哑然失笑,声音格外刺耳。郦池将手中的垃圾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要走。艾萍开了口:“今天没有可以让你解围的人了。”郦池顿了一下,欲继续走。艾萍又说:“开学之后,那个女生就看不到了,她退学了。”郦池又顿了一下,立住不动。艾萍接着说:“学习压力太大,抑郁了。”
郦池回过身去看着艾萍,面对着一张镇定的脸。
“你见过小臂那么长的老鼠吗?我以前没见过,到这边之后见的就多了。我还亲手碰过呢!那些小老鼠的手感可不怎么样。”
艾萍哼着歌从郦池身边走过去,郦池看到了垃圾桶旁死老鼠,一群苍蝇如同群魔乱舞,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郦池轻咳了几声,捂着口鼻离开了。葛姐姐两手空空的从楼道里走出来,正与郦池相见。她在天台上看到了两个小姑娘站在垃圾桶旁,着实佩服两个人可以忍住一只臭气熏天的死老鼠。
郦池没有想到那个女生真的会退学,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同学间传开了。虽说是在假期中,但总有消息灵通的人愿做“分享者”。郦池觉得很可惜,那女生忍耐了两年,竟然要在最后一年放弃学业;郦池觉得很可怜,那女生忍耐了两年,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肯说。郦池觉得自己很无助,她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她心神不宁,姐姐是有感知的,疑心妹妹是否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如何开口问呢?姐妹俩心照不宣,彼此极力避免说话,生怕一不留神说出不该说的话。
白天里,姐姐去上班,郦池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进出楼道的人。葛姐姐又两臂托着被子进来了,不一会儿,艾萍用一根手指头摇着钥匙绳从楼道里走出去了。她摇钥匙绳的力度好大,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从指跟到指肚,绳子要飞出去了,艾萍手里灵巧,两只手一下子接住了。
郦池想起了在茶室玩儿的小沙包,抛上去,落下来,再接住,循环往复。那是个环境清幽的茶室,郦池喜欢那样的偏僻,没有熟悉的人,可以安静的想心事。
普塔雅站在柜台后注视着郦池。郦池左手托腮,右手伏案,两眼空当呆滞。这样失神的状态已经保持了好一阵,桌前的茶已经凉透了,可她却一口都没有饮。一个青春而恬静的女孩子竟然会对大喇喇的羽殇情有独钟,这是一种既可饮酒又可盛羹的饮器。呈椭圆形,两侧各有对称的小耳。
涂途站在柜台外,背对着郦池,正摆弄柜台上的木制框架。镶嵌着一张青春气息浓厚的肖像画。淡然的一张脸隐约透着桀骜不驯,一双大大的眼睛泛着光,长长的睫毛像是人工洋娃娃的杰作,两只眼球同时撇向一侧。嘴唇微启,似是欲言又止。一层薄薄的齐刘海压过两眉。木质画框转了一圈,正过来还是她,却像是有着两幅面孔。表面的羔羊与内里的豺狼,隐忍与释放的矛盾体。
涂途一面看画一面看人,疑惑地说:“这应该不是她吧?”这个她指的是郦池,说像又不像,但普塔雅已经让郦池自由选择品茶的杯子了。
普塔雅揉捏着小沙包,回道:“神似也是可以的。有时候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一件坏事。”她将手中的一粒小沙包抛上去,又将另一粒小沙包抛上去,同时接住这两个。小沙包上下起落的影子映在郦池的余光里。她的心一颤,大脑里又显出了另一幕。
小沙包里面装了软软的沙子,落在手里或打在身上,无关痛痒。但换作了小石子呢?艾萍的衣兜里藏匿着许多小小的石子,窝在手心里刚刚好。她将小石子扔到那女学生的身上、头上,一边嬉笑着一边大力投掷着。女生用胳膊遮住面容躲闪着,艾萍便换了细沙扬过去,迷了人的眼。郦池从二楼看过去,待她奔到这阴暗的角落,只看到一脸得意的艾萍,仿佛是郦池看花了眼一般。
郦池不知道类似这样的事在那女学生身上发生了多少次。事不过三,她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是在厕所里。那样污秽不堪的画面让她好几天没有吃下饭去,姐姐以为妹妹学着别人在减肥,给她讲了一通道理。郦池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饱饱地吃了一餐,又痛痛快快地吐了一顿。
艾萍说过:“我才不怕你说呢!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敢说的话早就说了。别以为自己多么正直,你不是也看的津津有味吗?你完全可以去告状——我是班里的佼佼者,耳听为虚。”
姐姐也知道了女学生退学的消息。
“你认识她吗?”
郦池迟疑了片刻,实话实说:“认识!”
“是怎样的一个人?”
郦池想了想,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她与我们同级,是另一个班的。和我们班的艾萍以前是同学。”
“艾萍?你们班的第一名。”
郦池点点头:“嗯,我在学校见过两个人说话。”
“那就不是学习很弱的人了?”
“可能吧。她有单科优秀的成绩。每次考试结束后的光荣榜上,偶尔也会有她名字。”
姐姐点点头:“听说是因为学业的压力导致的抑郁。”
郦池无意间脱口而出两个字“是吗”,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姐,你觉得呢?”姐姐看了忙问:“怎么了?”她也将手中的碗筷放好,笑着说:“我连你们班的同学都不认识呢,那个女学生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所以才会问问你。姐姐的意思是,不要因为别人的事而影响自己。”
“我知道。”郦池重新拿起碗筷吃饭。她当然知道,所以即使看到了也要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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