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后

裴凛的眼睛没有看她,仿佛身前的人只是一道带着鱼腥味的,似有若无的空气。

“妈——你给她道歉什么啊——你把腰挺直了!你别……”

裴凛打他的时候,他的眼泪是忍不住的生理痛带来的。现在看着妈妈卑躬屈膝地替他道歉,他的眼泪却混合着不甘、屈辱、愤恨,甚至掺杂着对权力的一丝艳羡:“像平时那样不管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给这个贱人道歉……”

“你知道吗?”裴凛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和少年的站位只有一臂的距离,近得旁边的李鸣都担心蒋韬的拳头直接砸在少女的脸上。

她凑近蒋韬的耳朵,轻声说:“你和你妈妈一样爱掉眼泪呢,她求我不要追究你的责任,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点教训吗?”

她的嗓音就像她的名字,带着凛冬的寒意:“因为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坏东西。而坏东西——”

就应该乖乖待在垃圾桶里面。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裴凛嗤笑一声,望着对方惊愕失神的眼睛,“有人认识我,就足够了。”

她没再看身后的蒋丽芬一眼,径直离开了这条金色冗长的廊道。

“行了——你们这帮人也散了吧!”校长送走几尊大佛,对着挂彩的始作俑者们挥了挥手,疲倦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们这是没事了?”李鸣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你难道看不见来的是谁吗?”宋如活动活动自己的脖子,没好气地说,“人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西理区李书记,旁边穿西装拿公文包的估计就是裴凛家的人。”

“小易,你不走吗?”宋如回头喊她,女孩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她露出一抹平时最常见的微笑:“来了。”

裴凛没回教室,坐在榕树底下发呆。

一股劲儿过后,她才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疼,满是淤青抓痕的手臂疼,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的腿也疼,甚至被拽掉一把头发的后脑勺也疼。

好疼啊。

林燕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骂她呢……蒋丽芬在办公室下跪时,看上去像是苍老了许多,为儿子丢弃了自己的自尊,苦苦哀求她放过蒋韬。

耳边的嘶吼声,悲鸣声,呜咽声,以及陈季明温厚却又薄凉的嗓音,都随着风消散在她的耳边。

“你叫裴凛吧?”

有人站在她身前,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却带着南方的温润。

“你不去上课吗?”老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佯装惊讶地说,“哎哟,原来是和别人打架了!”

裴凛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迫使她只能半眯着眼,一阵白茫茫的亮光后,她才看清站在身前的是小卖部的老板。

他递给她一支雪糕:“算叔送你的。”

他看裴凛不说话,自己从冰柜里拿了支最便宜的冰棒,坐到裴凛身边:“你这女娃娃看着水灵水灵的,脾气还挺大。”

裴凛还是没有回应,坐在榕树下拆着雪糕的袋子。

他又问:“你打赢了没?”

这下裴凛终于有点反应了:“打赢了。”

“但你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你的表情好像在说,‘啊。我今天打架了,怎么办,我妈妈会骂我吗’——”穿着衬衫的老头捏着嗓子逗她,可惜效果并不理想。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裴凛才舔着唇边的雪糕,告诉他:“我没有妈妈。”

老头明显也愣了愣,无言地嗦起自己的冰棍。

突然,他说道:“你身上这么多伤,动静应该不小吧。你们李校长知道没?以他的性子,估计你得吃个处分了……哎,这可怎么办……”

“你和我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担心我?”裴凛看着他,眼睛很空洞。

老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但按着大半辈子的经验来看,这孩子应该家境挺殷实。

“哦——”老头拉长了他那奇怪的调调,“原来担心你还要原因的,让我想想,是什么原因呢……哦,我想起来了,我有个老朋友,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模样长得可俏,学建筑的;一个性子古灵精怪,现在在杭城第一中学教书……你长得特别像她们,这个理由够了吗?”

裴凛罕见地直勾勾盯着他:“你说的老朋友,是不是姓林?”

“哟呵,还真是一家人!”老头拍着手大笑起来,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沉默了。

裴凛觉得这老头要是放在马路边,定是个阴晴不定的铺子老板。

“盈盈她……”他没再去看裴凛,仰着脑袋朝头顶巨大的榕树出神,隔了许久,突然升起声量拍拍她的后背,“你叫裴凛?”

“嗯。”她的语气淡淡的。

“你小姨呢?你打架了燕子不来接你?”老头把最后一口冰棍塞进嘴巴,顺手将木棍子投进了不远处敞着口的垃圾桶。

“校长告诉了我爸,我爸找人来解决了。小姨……应该还不知道。”说着说着,她的脑袋就垂了下去,“小姨她,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你小姨最宝贝你了,要是看见你身上这伤痕累累的模样,估计能把和你打架的抓起来再打一顿。”老头侧着头看她,饱满的额头,似水般柔情的眉眼,尤其是那双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确实是那老家伙的孙女没跑了。

“小凛啊,你外公要是知道你来了杭城,估计心里能乐开花,”老头替她拿走手上残余的小木棍,随手一抛,又是正中垃圾桶,“不过你这伤——”

裴凛以为他会像沈姨一样大惊小怪,没成想对方直接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轻快道:“我看过了,就是皮外伤,不碍事,你回教室去吧。不然你的小班长可要来捉你咯——”

裴凛顺着他的目光往教学楼往教学楼方向望去,一个清瘦的少年手里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裴凛,手伸出来。”陆越炀站在她的另一侧,从袋子里拿出酒精棉球,拆开包装就要往她手臂上擦。

“血都凝固了,有什么好擦的?”

“指甲有细菌,脏,可能感染。”

“我还没那么金贵。”裴凛有点无语,要他帮忙的时候不在,现在架打完了,伤也受了,这小子才慢悠悠出现,任谁大概都不想见到他这张脸。

一番对话把老头给逗乐了,他见有人能帮裴凛处理伤口,也就慢悠悠地踱回了小卖部。

酒精棉球接触伤痕的一瞬间,裴凛立刻龇牙咧嘴地弹回自己的手臂。

“疼吗?”陆越炀的手有些犹豫。

“不然呢?”裴凛拧着眉看他,这小子简直就像是上天派来整她的,下手完全不知轻重,“我很痛。”

“痛点好,长记性。”

裴凛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是他们先招惹我姐妹的,我没让他退学都算他幸运。”

“这个世界上,惩罚坏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肉搏是最蠢的一种。”

“但也是最有效的,不是么?”裴凛定定地望着他,她的眼瞳色彩格外浅,像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琥珀。

陆越炀没有回答她,垂着眼眸替她擦拭伤痕。

也许是盛夏的暑气太旺,抑或是刚被雪糕压下去的燥热再次卷土重来,她居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有种抓耳挠腮的干渴。

“以后不要打架了。”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欺负安易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就换一种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办法。”

裴凛有些无语,想翻个白眼给他瞧瞧:“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结果对方还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三班陆越炀,你的同桌兼班长。”

裴凛怀疑这人的情商肯定是被驴啃了,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让人咋舌的话。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百无聊赖地踢踢脚边的石子。

蓦地,那人又蹦出一句:“周五要周测。”

裴凛眼皮都没抬:“哦。”

裴凛自然对学业无所谓,毕竟裴家要真在意她能考出几分成绩,她也不会变成艺考生。

“周自奕是全校第二。”

裴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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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安易
连载中李子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