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
“裴小姐?请保持冷静……”
“裴小姐,深呼吸也许会帮助你冷静下来……跟着我的指令……”
裴凛头痛欲裂,忽明忽暗的视线无法聚焦。
她不喜欢被人触碰,此刻暴躁地只想推开身边的人影。
人影只得放开扶住她脑袋的双手,那只干燥的手掌在她的侧脸留下余温,她急切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从溺水般的挣扎中恢复意识。
“我的眼睛怎么了?”裴凛伸出自己的五指,却发现只能看见虚影。
“裴小姐,前不久您遭遇车祸,眼睛受了伤。”移动的白色人影简短地告诉她前因后果,“您已经住院一段时间了……”
她顿了几秒:“……我家里人呢?”
“裴先生让我转告您,家里最近都有项目在进行,抽不出时间陪伴您……裴先生说,您应该会理解的……”小护士抿了抿唇,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转述这条通知。
“……”裴凛的表情没有变化。
小护士松了口气,处理好日常的药水,替她换了留置针。
年轻的女人垂着眼帘,细长卷翘的睫毛下是浅色的琥珀瞳孔。
她平淡地问:“这里是杭城吗?”
小护士第一回近距离面对她极具冲击力的容貌,有些害羞,轻声回答:“是杭城。”
“和我同行的人……还好吗?”
“车上只有司机和裴小姐您,司机经过治疗还在恢复期……裴小姐还是多休息,眼睛才能好得快些。”
“除了司机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吗?”
“……是的。”
裴凛冷不丁说:“那我为什么不转到首都的医院?”
小护士一时语塞,裴凛每次醒来的状况都极为不稳定,甚至出现失控的情形。
这是裴凛第一次恢复自主意识,与她进行有逻辑的对话。
她很聪明,心思敏感。
这是裴洄离开病房前对小护士的嘱托,他说,车祸的事情不能让裴凛知道,这无疑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裴小姐,我该帮您去取口服的药了。”
拙劣的借口。
裴凛听见门锁的咔哒声,心中冷笑。
她摸索着自己的手臂,针管凸出来的触感让她莫名不爽。
住院部高级病房的楼层,今天格外热闹。
结束查房的几位中年医生在年轻的男人身边围绕,赏识的目光一路追随。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锃亮的白砖上划分出明显的界限。
男人身着同款白色大褂,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众人中格外突兀。
路过的护理人员不禁都往这处投来目光。
他浓密乌黑的发丝在光亮里泛着柔和的气息,举手投足间是克制有礼的教养。
“小陆啊,今天不上班,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来住院部?”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住院部的医生和病人打交道多了,语气总是关切的。
旁边的医生低笑一声:“陆医生,休息日还主动加班,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哎哟,瞧我这记性,最近天天加班,脑袋都有点不灵光了……陆医生,又来看望你的老同学啊,她最近状况一直不稳定,前两天还加了两针镇定剂……”
“唉!多好的孩子,人也长得俊,就是心思太敏感……”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浅浅道:“我去看看她。”
中年医生一怔,而后苦笑道:“去吧,记得不要刺激她。”
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倚着窗的几个老医生顿时换了副面孔。
“这年头,踏实上进的年轻医生真是不多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陆医生背靠陆家,如果没有陆家的支持,这个年轻的海归医生空降不到现在的位置。
“老张,你说这话也不怕明天丢了饭碗……”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戏谑地笑道。
“一个陆家的私生子,我还怕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还不知道吧,7号病房里的那个女人,听说是他的未婚妻!”
“还有这回事……”
“之前不就有传闻说陆家攀上了哪户大贵人家的门,正准备大婚仪式,结果这都到年底了,你想想……”
……
咔哒。
病房的门又开了。
裴凛的脑袋没有转向门口,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沙发里。
这个房间向阳,即使是十二月也依旧在白天暖和得很。
年轻女人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柔软的定制病服下是苍白的肌肤,她往常看人的模样总是带着料峭的寒气,一如她的名字,藏不住铺天盖地的隆冬之意。
此刻陷入暖阳的柔光,加之垂眸的形象,竟让她显出几分凡间的烟火气息。
“裴凛。”
他走近,瞥了眼病床上方悬挂的点滴药水。
细软的管子连接着长长的针管,在被子上洇了一滩湿漉漉的血迹。
男人收回目光,回到门口的柜子取了止血的棉球和医用胶布。
掀开她的袖子,毫无血色的手臂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针孔痕迹。
其中一个还往外冒着新鲜的血珠。
像这样抗拒输液的情形在裴凛身上出现了许多次,她讨厌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的感觉。
“你是谁。”裴凛没有收回手臂,任由对方摁住某处酸痛的位置。
“陆越炀。”他简短地回答。
“不认识。”
“……没关系,现在你认识了。”他的脾气好得出奇。
“我看不清……”
“我知道,”陆越炀轻声回应她,声音里带着安抚,“没关系的,很快你就会恢复视力。”
“很快是多久?”
“大概一周。”
裴凛缓慢地转过脑袋,可目光却没有试图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她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他的名字:“陆越炀……”
“嗯。”她的每一句话都有男人的回应。
“我的记忆好像有些……混乱?”
“你在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医生诊断出现了脑震荡,出现记忆的紊乱是正常的。你的记忆,眼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裴凛靠近他,她的视线依旧模糊,自然不能精准把控两人之间的距离。
当她的脸颊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她想,这大概是足够近的距离了。
她开口:“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他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
升温的肌肤让裴凛不解,她眨了眨黯淡的眼睛,细长的睫毛甚至毫无边界地撩拨着对方的下颌。
而这不安分睫毛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其中暧昧的气息。
她歪了歪脑袋,问:“……你喜欢我?”
语气直白而疑惑。
他也没有遮掩:“嗯。”
或许是担心简洁的词可能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轻慢,他随后又重复了一遍:“喜欢的。”
“那我喜欢你吗?”
“大概是……”男人回想着她过往的沉默,克制着失落,垂下眼帘道,“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会出现?”
裴凛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感,让人分不清她只是随口的一问,还是藏着抵抗的弦外之音。
他如实告诉她:“因为你总是让人放不下心。”
“……陆越炀,你听过……‘安易’这个名字吗?”
男人反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两个字,大概是个人名吧……”
药效渐渐上来了,她扛不住生理性的倦意,顺着贴近的动作滑入了男人怀里。
幸好裴凛的待机时间不长,不然她一定会发现突如其来的亲近对男人的冲击有多大。
柔软馨香的肌肤贴在怀里,他忽然庆幸冬天的衣服足够厚。
他扶稳她的脑袋,顺势坐入沙发。
最终,他将她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前服帖的碎发。
即使进入睡眠,裴凛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显露出对周遭的不安。
这里的护理人员是流动的,但都对裴凛的情况习以为常。
埋头整理好新床铺后,实习护理工退出了房间。
裴凛的手机从陆越炀进门后就没有停止过亮屏,断断续续的信息从移动端的那头发来,好似并不知道裴凛的现状。
陆越炀将她的手机反扣在医用床头柜上,粉色小熊的手机壳昂着小脑袋正冲他开心地笑着。
他收回视线,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显示信息累积了三十八条。
他点开,三十八条信息都是来自一个人,条条都是三十几秒的语音。
他定定地望着信息框里墨绿色植物的头像,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
信息框最上方的备注,清晰可见地写着——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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