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顾森缓着步子走过来,往里边包厢偏了偏脸,跟宋蕴说等下会去这里的地下酒庄,对方经营的店铺。
问她有没有吃饱?没吃饱的话,留下再吃些再下去。
似乎对她那句吃饭吃饱就好的不算要求的要求,很上心。
宋蕴饭量其实不大,平日里不爱活动,消耗也少。
刚刚饭桌上饭菜流水一样的上,一直就没停过,她话不多,他们说的太专业,宋蕴只知道是什么合作,具体也没心思多听,翻看着手机专注吃饭,早没了胃容量。
此刻俞顾森这么问她,宋蕴看着人回的也直接,将握在手里的手机装进外套口袋,说:“吃饱了,这里饭菜还挺好吃的。”这是宋蕴自打留学以来,在英区吃过的一次口味最传统正宗的中式菜系。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像过年一样。
她只是在实话实说。
而这毫无绕弯,遮掩,日常简单又直白的回答让俞顾森不禁看着宋蕴多注视了瞬,如深潭的目光也跟着加深几分。
他看惯了尔虞我诈,兜弯绕圈,这么一点清明闯进来,反倒不适应,接着点点头,“好吃我们可以再来。”
俞顾森口中的“我们”两个字,同宋蕴一早说的再给他做早餐一样,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像是一种回应。
又像是随口而言。
比如他车上给宋斯理电话时候称宋蕴的那声“朋友”,至于到底是把她当做哪种规格的朋友,何种界限,宋蕴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自己是心怀鬼胎,蓄意接近,顶风作案。
-
地下负一层与其说是个地下酒庄,不如说是个娱乐场所。
宋蕴跟着俞顾森下去之后,来来去去的女服务生,穿着旗袍,衣裙前扇雕着绣花,看的人眼花缭乱。
她没忍住用手扯了扯俞顾森的一点衣袖,但觉得不妥,又立马松了手。
虽然动静小,但到底被人给逮个正着,“怎么了?”俞顾森看一眼自己的衣袖,转而问旁侧的宋蕴。
宋蕴笑笑,说:“没事。”
她其实想问他一句:俞顾森,你们这合作对象别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吧?
但这话太过唐突,她选择重新咽了回去。
刚刚一同在饭桌上面的一外国佬从里边隔间走了出来,后边跟着一位美女,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排的花花绿绿酒水,外国佬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Wing,我这里酒很齐全,知道你的喜好就是自己调,特意备了好多呢。”
俞顾森淡笑了下:“有劳。”
自己调?
宋蕴看过俞顾森的目光变得疑惑。
俞顾森察觉转而侧过脸,跟她小声了句:“就是勾兑。”
“......”这有点过于通俗易懂了。
“类似清吧调酒师的程序。”俞顾森又说,只不过,他是调给自己喝。
“你学过这个?”宋蕴问。
俞顾森想了想,接着点点头,毕竟这个东西,的确也不是谁胎带的就会。
“会喝吗?”俞顾森从外国佬旁边美女的托盘里拎起来两瓶酒,一瓶蓝色,一瓶橙黄,贴着英文标签。
宋蕴用大拇指和食指跟人比划了下,“一点点。”
俞顾森笑了笑,说:“那就给你调一点点。”
宋蕴闻言弯起眼睛跟着笑,应着:“好呀!”
周边绕着不少人,宋斯理在吧台看了一圈酒,拿了一瓶兀自倒着喝,他可没那么好福气,让俞顾森给他调酒喝。
别人不知道,宋斯理自然清楚,俞顾森的调酒还真不是简单的玩玩,仅仅个人兴趣那么简单。口中的“勾兑”,也是有严格酒谱介绍的,鲜少人知道俞家的旁支产业,酒文化,在英区其实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
旁边原本在酒庄里工作,认识俞顾森一行人的过去拍了拍宋斯理的肩,往宋蕴站的位置抬了抬下巴问:“俞公子带过来那小姑娘谁呀?怎么那么面生?”
“你都说面生了,我也不认识。”宋斯理声音不大,嘴巴从远处看,都像是没开合,声音像是从鼻腔里跑出来的。
“到底是谁呀?”来人不信。
“问他去呗!”宋斯理笑笑,也明知道那么唐突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敢去问,故意这么说着逗人。
“......”
宋斯理打眼顺着来人视线,跟着一起看过去另一边宋蕴站的位置,貌似心里有了点眉目,但依旧没谱。
毕竟男人跟女人那档子事儿,一时心血来潮什么的,概率最大。他毕竟不是俞顾森肚子里的蛔虫,到底摸不透他怎么想的。
他只知道俞顾森是个事业脑,女人就算会有,也只会是点缀。如果按比例来分,投入最多占据他生活的百分之五。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就顶了俞氏叔伯的位置。
宋蕴接过俞顾森刚调的一杯酒,透明小巧的玻璃杯,里边橙黄的液体泛了点淡淡的蓝,杯口卡了一片青柠檬。
量的确不多,小半杯犹还不够。
宋蕴白皙的手指握在杯壁,拿在眼前晃了晃,然后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甜甜的,还带了一点酸口,点点头,不吝夸赞,“好好喝。”她由衷的赞美,弯着眼睛,不禁问:“俞顾森,它有名字吗?”
“给你起。”俞顾森给自己倒了多半杯,同宋蕴的轻抿不一样,自然的喝下一大口。
宋蕴开口直呼其名,连名带姓,那张在俞顾森面前晃着笑意的小脸,在旁边的外人眼中,她对人的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但依旧不得不承认,他其实给人一种很强的距离感。
而宋蕴在强迫自己去努力打破这种不平衡。
俞顾森手执酒杯,胳膊肘随意的支在吧台,盯着人一瞬不瞬,将那点瞬息变化满眼纳入,压了压心头的那点浮动。
试图抚平。
“你确定要我起吗?”宋蕴眼睫微动,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清亮眼睛透着点混沌,脸颊泛起一点酡红,莫名生出些娇憨出来,声音里带着稚气:“那我可真起了,嗯——”宋蕴嗯了一个长音,手肘支在吧台拖着下巴,思考状,然后又看了一眼另一手中杯子里的橙黄液体,晃动挂壁时候液体一缕一缕的往下去。
模糊杯壁如同雨水模糊纱窗一样。
于是想到那日她第一次见到俞顾森,下的那场雨,随即出口道:“橙色雨怎么样?像橙色的雨。”
俞顾森点点头,又喝下一口,一杯酒就这样几乎见底,嘴角微提,“就叫橙色雨。”
宋蕴嘴巴扯开,笑的开心,笑言说:“我们可以自己当老板合作开酒铺了,你负责调酒,我负责起名字叫卖和营销,酒香不怕巷子深,你专业技术过硬,保准生意好。”
俞顾森闻言禁不住哼笑出声,这次只是点头回应,没做任何点评。
随即刚刚饭桌上谈工作的几人围过来,话题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们谈事情,宋蕴自然的退身出来坐到一边,酒也真的只是喝了一点点。
但是已足够壮胆。
旁边有不少女顾客,宋斯理是这里常客,俞顾森之前来过,但是次数不多。加上宋斯理这人健谈,跟谁都能说上两句,所以她们跟宋斯理熟。
况且俞顾森这人给人一种疏淡感,看着温和绅士不假,但又能明显感觉出不好接触,莫名的会让人不敢上去直接搭话,界限感很重。
包括当时的宋蕴也有这种感觉,提起一百分的勇气跟人上了同一辆车,但是也只是坐在了副驾驶,没跟人坐一起。如果不是后来俞顾森来的那通电话,要还她学生卡,或许,她此后也多半不会再有勇气。
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那位朋友我好喜欢。”女人金发白人,但脸小巧,线条柔和,是个美女,跟宋斯理算得上认识。
“是的,剑桥毕业高材生,为人绅士,有风度,标准好男人。”宋斯理口舌上的话信口拈来,“就是可惜了,他传统,祖上中国大陆,在内地生活过一段时间,怕是欣赏不来你这血统。”
白人小姐姐用圆溜的眼睛瞪了宋斯理一眼。
宋斯理抖着肩膀笑,“喜欢我吧,我都行。”
“你!渣!”女人中文不大好,字眼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宋斯理听明白后,疑惑的啊了声,心道这女的哪儿看出来的,他长的又不是渣男脸。
隔壁走廊走过来一位她同行的朋友冲她招手,女人随即离开过去跟朋友说笑去了。
宋斯理讪讪从人身上收回视线,转过头便看见宋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心里犯怵,看了眼不远处的俞顾森,问:“宋老师,怎、怎么了?”
宋蕴只是听得太认真了。
因为宋斯理描述中的俞顾森,其实跟俞顾森给她的感觉一样。
翩翩绅士,温文尔雅,一等一的好男友人选。
“俞顾森上的剑桥?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国内上学?”宋蕴想起来那天第一次坐俞顾森车的时候。
“......”宋斯理讪笑了声,摸了摸鼻尖,心道这女学生记性还挺好,“是么?你听岔了吧。”
“是。”
“......”
-
天色渐晚,男人大多喝了些酒,酒庄的主家安排了司机来给俞顾森开车,宋蕴同俞顾森都坐在车子后排的座位。
车子刚刚启动,宋蕴跟开车的黑皮肤司机打了声招呼说的英文,意思是路过埠大,麻烦停下车。
司机给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转而再看过身侧的人,酒意微醺,俞顾森此刻半眯着眼靠在那。宋蕴不太放心的又跟司机说麻烦他把俞顾森送上楼,他好像喝了不少酒。
司机依旧给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宋蕴甚至怀疑他压根没听怎么明白。
不管说什么,反正就是ok。
这边俞顾森脑袋清楚,就是行动有点不怎么协调,原本想坐直了,结果起了下,又重新靠了回去,头有点晕眩,这么一靠,距离瞬间同宋蕴拉近,呼吸的热气呼在宋蕴耳边,脖子里......
把她神智都熏的乱乱的。
在宋蕴这里,俞顾森此刻多少有点勾引人不自知。
宋蕴正襟危坐,眨了眨眼,终究是没忍住侧过脸,开始趁人喝醉大胆的从他高耸的鼻梁,到薄唇,仔细打量了一番。
莫名想到之前在某本书里看到的一个形容,说是嘴唇薄的人,多薄情。
正看着,她以为神志不清的男人却是开了口。
吓了宋蕴一跳!
“别看了,让司机路边停个车,你帮我买瓶水喝。”
“......”宋蕴呼吸停了停,耳朵瞬间红了,纵然难为情但也强装镇定,“我是怕你等下犯恶心,再吐我身上。”
说完往车门旁挪了挪屁股,宋蕴一直也没再看俞顾森,招呼完前排司机路边商店停车后,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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