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不芮与其夫人的大宴开办,府上张灯结彩,下人来来往往都忙了起来,连安斓也不清闲,经常被叫走。
孟玺肩头这烙印也不是三天两头能解决的,原本看他颇不顺眼的安不芮不知怎么想的,竟主动开口让他留了下来,还意味深长看了安斓一眼。安斓自那天晚上去他爹书房谈过话后,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的不自然,说话时眼神总是有意无意避着。
孟玺全当是对方太忙,压根没注意过那点微妙不易察觉的躲避,日子波澜不惊。
近些日子下了场凛冽的大雪,院子里铺满一层厚厚的雪。孟玺披了件披风,打开房门,飞雪便飘进来。
他关上门,望着天地一色白茫茫,鼻尖嗅着清冽的空气,小步走到院子中央。
没过多时,院子中就堆起一个胖乎乎的雪人,孟玺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用体温将表层的雪融化,给雪人画个笑脸,然而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回忆让他指尖一顿,导致小雪人的嘴角平直,看起来刚正高冷。
孟玺收回手,有些迷茫。
记忆中有个人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给雪人画上五官,自己则是使了坏,故意把雪人的嘴角画平,回头对那个模糊的人影笑道:“师叔,像不像你?”
呼啸的风卷起几片雪花飘过,面颊冷得发疼,孟玺还沉浸在这不明不白的记忆中,无法抽离。
“孟仙君——”女孩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回过头,是侍女小夏,女孩拎着一件厚重的大氅给他披上,“仙君不怕冷?”
“多谢。”孟玺无意间对上女孩的视线,却见她眼眶泛红,明显是哭过,声音还带着些哑,对上他的视线连忙转过头,不愿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看见。
“小夏,你哭什么?”
小夏摇摇头,不愿跟他说。
“有人欺负你?”
自他来上水派后,小夏便被派来照顾他,虽然孟玺全然不需其他人照顾,但小夏带他在上水派逛了一圈,给他介绍了很多东西,这些天相处下来,也算相熟了。
“仙君……”悲伤中的人最怕的无非是他人一句无心的安慰,小夏一直绷着的弦在他一声问候中绷断,女孩没忍住哭了出来。
“我有点难过。”
“他要成婚了。”
“啥?”
听小夏断断续续将故事经过讲完后,孟玺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夏一年前出门采买物品,捡到一个性命垂危的男人,男人身上伤痕累累,只剩一口气吊着。她心生恻隐之心,想出手相救,但她不过是个侍女,哪有话语权决定带人回门?
于是她用自己攒了多年的嫁妆,咬咬牙订了间客栈,让男人在那里修养。
时间长了,男人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小夏会常常溜出宗门来看他,给他带些自己做的吃食,虽然不珍贵,但每一样都是用心所做。
一来二去,两人就产生了感情,年龄相当,相貌都好,小夏是个善良姑娘,那位来路不明的男人也是知恩图报的。
半年之后,男人头一次向小夏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他名为王扬,是栾城当地一家富商公子的贴身侍卫,保护公子途中遭奸人暗算,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他向小夏求婚,问她自己能不能以身相许。
孟玺听完后了然:“然后你答应了?”
小夏低下头:“他对我很好。”
“傻姑娘,嫁妆钱都赔进去了。”孟玺颇不赞同,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爽感。
小夏连忙为他正名:“不是的,他当时对我真的很好……”怕孟玺不信,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左三层又三层包着的手镯:“这是他给我定情信物。”
孟玺原本有些不屑地瞧了眼,随后眼神就定住了。这条镯子十分干净通透,透明度高,棉质和结构分明,属玻璃种,这等种水的镯子在现代社会被称为“白月光”,价值不斐。依孟玺看,这条镯子放在玻璃种里也是顶尖的存在了。
“这这这……他送你的?”
小夏有些不自在:“仙尊是觉得太过廉价吗?”
“廉价?不不不,恕我多问一句,这王公子的父亲……或许是有名的商贾?”
“不可能。”小夏说:“他不过是个普通侍卫……”
孟玺叹了口气,“姑娘,怎么只听男人的一面之词,男人有几个能靠得住的?你知道他家住何方,家里几口人,为什么到王府当贴身侍卫,又当了多久?”
小夏愣住了,因为这些事,她真的一概不知。
孟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罢了,你说说他成婚是什么意思?”
小夏愣愣的,“我们每周都会到客栈见上一面,可近半个月来,他从未履约。他不来,我也找不到他,实在是担心,就偷偷跑到王府外等着……还真让我等到了,看见他时,他身边站着位娇媚的女子,他们正商量成婚之事。”
“然后你就哭着跑回来了?”
小夏眼角流下一行泪来,点点头。
“他成婚之前有何预兆?”
“没有,上一次见面还好好的,他还带我去集上逛了逛。”
“这事倒是有些奇怪。”孟玺心下一转:“不如我陪你去王府看看,堵他一堵,让他给个说法。”
“可是……”
在小夏姑娘的犹豫中,两人出了门派,溜到王府附近。
此时天色已晚,大雪过后万物变得沉寂,两人走在街上,有种天下唯有彼此二人的错觉。
“这么晚了,他会出来吗?”
孟玺叹息:“看来……我们只好翻墙了。”
“啊?”
半炷香后,孟玺拉着险些掉下来的小夏,潜入了王府内部。
“他是侍卫,会在哪里?”
“他说是富商公子的贴身侍卫?去那公子屋门前看。”
王府太大,两人在里面转着圈,转到一间亮着灯的屋前。孟玺跳上房檐,让小夏在下面守着。
他将耳畔贴近通风口,里面谈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那洛家……真是造孽啊。”一道庄严的男声道。孟玺看那老头的华贵的衣服,猜测此人是个重要人物。
“好好一孩子,不知道怎么弄成那样。”这是道中年女声。
“哼,你还是操心自己家儿子吧。”
“老爷,别生气,扬儿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
孟玺一愣,“王扬”是小夏口中恋人的名字,看来这王扬并非什么侍卫,而是响当当的王府少爷?
“要娶那么个卑贱的侍女,真是给家里蒙羞,还将给儿媳妇的玉镯送那贱婢!”王老爷怒道。
王夫人连忙劝道:“扬儿已经放下了!和老爷令他娶的那未婚妻情投意合呢!”
“算他识相。说来也怪,半月前他还一副非那侍女不可的模样,前两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接受了我的安排,行为举止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王夫人生怕自己的儿子不得老爷青睐,让其他庶子上位,应和道:“想开了嘛!知道什么才是正道了。”
孟玺将砖瓦合上,缕清了事情的经过。王扬以侍卫之名与小夏私定终身,应当是动了真心,不然不会反抗父母之命,这封建年代敢提出要将小夏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子娶进家里,也算个真男人。
被家里禁足,前几日忽然像变了个人,对王老爷夫人事事顺从,也同意娶未婚妻过门。难道这样一个有毅力敢担责的男人会因为几天的禁足就变了个模样,将和女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抛在脑后了?
孟玺暂时不下定论,轻轻一跃跳下房檐,拉着小夏走向另一条路。
“这里。”孟玺停下脚步,和小夏躲到门外。
里面灯火摇曳,能隐约看到两个交缠的人影。
暧昧的呢喃从里面传出来。
“公子——啊!轻点!”
“呦,害羞了?”
小夏呆呆愣在原地,两行清泪流下来。她一把拉住孟玺的手腕,声音低得近乎央求,“带我走……求你……”最后的尾音不稳,像是要哭出来。
孟玺疑惑地看向里面,,跟小夏私定终身,送传下来的玉镯,为其和父母闹翻,被禁足至今。
如今轻而易举地变心了?
有些不对。
未来得及细想,里面的人影忽而一顿,门被一把拉开:“谁在外面——!”
孟玺一把拉着小夏飞至屋檐,用了道术法暂时隐匿行迹,同时捂住小夏的嘴,低声道:“别出声。”
整个王府转瞬灯火通明起来,将内外裹得水泄不通,孟玺心里暗骂一声,寻找能逃出去的方向。
屋漏偏逢连夜雨,左肩的烙印好死不死烫起来,这是孟砚青寻他的前兆。他这才想起来,在上水派内有安不芮的禁制护身,孟砚青寻不到他,到了上水派外就不一样了,孟砚青想找他和玩一样。
“他娘的!”孟玺没忍住骂出声,一面是被王家侍卫包围,一面是被可怕的孟砚青寻找,无论哪一样都没什么好下场,一时竟想不到哪个死法更惨一些。
大脑飞速运转,左肩的烙印越来越烫,而侍卫鱼贯而出,连个狗洞都被堵住,更难脱身。
“呦,贵府这是干什么啊?大晚上演练什么呢?”
孟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听到安斓的声音?
然而下一秒,墙上站着的孟玺就和大门外“路过”的安斓对上视线,后者磨了磨牙,眼神警告他赶紧下来。
趁着这一瞬的怔愣,孟玺一跃而下,隐匿身形在侍卫层层包围中脱身出来。
府门大开,踏出一步,王扬冷冷看安斓一眼:“安少爷来干什么?大晚上的有什么要事?”
“这话说的。”安斓耸耸肩,“我不过是路过罢了,见贵府戒备如此森严,多问了一句。”
“没事我先走了哈,王兄再会。”
安斓佯装轻松地转身离去。
转弯处,安斓几步上前低声吼道:“干什么?不要命了?大晚上闯人家府干嘛?”
“闲话少说。安斓。”孟玺摸向自己的左肩,心脏都险些跳出来,“回门回门,快快快!”
“……靠!”安斓见状瞬间明白了,骂骂咧咧地在地上画着瞬移阵法,“你知不知道这一个阵法要费我多少力……”
“快点!”
“我知道了!你那师叔没事干追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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