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眉心微蹙。
这一晚,阳以安在407打了个地铺,他听见床上的书禅无尽止地翻身、叹息、啜泣、喃喃自语,阳以安知道,她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
他好几次给她递水,她都不想喝。生活以痛吻她,她痛不欲生。
他们三人都一夜未眠。
天微微亮,阳以安便走了,他怕有人回来看见。他走之前听见书禅还在频繁地翻身,她自顾自地悲伤,以至于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的离开。
书禅决定去见关无念最后一面。她给关无念打了电话,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秒接。他说他来桐烨,书禅却坚持去他所在的宾馆找他。
她背着一个书包来到宾馆,却看见他那个房间的门敞开,里面有打斗的动静,她担心他出事,冲了进去。
阳以安正把他按在地上打,嘴里喊着“你这个负心汉,我替书禅教训你”,他没有还手,咬牙忍着。
“无念!”
阳以安看见书禅来了,停了手,书禅把阳以安推开,把关无念扶起来,他被揍得脸上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虚弱地坐在地上。
书禅用身体挡在关无念面前,对阳以安吼道:“阳以安,谁允许你碰他的?”
阳以安气急败坏:“禅禅,这个一失足就赶忙甩了你的负心汉,你还护着他做什么?你让开,他已经不是你男朋友了,我就是要给他点颜色,让他知道辜负你的下场!”
“关无念他不是负心汉!他不是!以安,好了,谢谢你昨晚陪着我,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阳以安誓不罢休:“你让不让开!”
“我不要!”
书禅和阳以安僵持不下,这时候她听见身后关无念的声音:“禅儿,让他打,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她一转过身,就看见他的遍体鳞伤,“无念,有没有事啊?”他大喘着气,摇头说他没事。
阳以安看不下去,问书禅:“书禅,关无念就这么好吗?他就这么值得你奋不顾身,值得你浪费这么多年的感情?”
书禅还是心痛地看着关无念的脸,回答道:“他值得。”
“好,既然这样,我算是看错人了,喜欢关无念的女生也不可能完美到哪里去,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书禅,我们以后连朋友都不要做了。”
“阿黑,对不起。”
阳以安最后看了书禅一眼,走了,走出了这场长达七年的暗恋,他或许,终于从此获得了好好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就像关无念爱书禅一样。他释然了。
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人,书禅把关无念扶起来坐在床上,她去把门关好。
关无念在书禅面前被人打成这样,却不能还手,觉得自己窝囊极了,低着头坐在床上,用双手撑着脸,捂住眼睛。
书禅坐在他身边,她平静地说:“无念,我把你送我的东西全部都整理好放在这里了,希望能帮得上你,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作纪念,我这个人本身,就是我们的纪念,你到最后拿你仅剩的一辆保时捷换了我的余生安稳,我无以为报。”
然后,她沉默地,脱掉自己的衣服。
关无念听见羽绒服拉链被拉开的声音,看向她,“禅儿,你干什么?”
“无念,你不要我跟你走,你这些年对我的好,我此生无以为报,你最想要的,我现在给你。”
她又脱掉了自己的毛衣和卫衣,只剩了内衣,他看见她的身体,越是这样妩媚,他越是万箭穿心,他亲眼看见他毕生可望不可得的美好。
她被冻得哆嗦,他拿被子披在她身上。
“禅儿,你糊涂了!”
“十八岁那年没给你的,我现在给你,然后我们就两清。”
他却死死抓住她身上的被子,“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那又怎样?如果不是最后一次突如其来的隔离,我们也早就做了。”
“禅儿,我不能,我做不到占有了你然后转身离开,那对你是多大的伤害啊,这次隔离,就当它是天意吧,天意要保护你,我认命了。”
“你以为你骤然要跟我分手就没有伤害我了?那次的话还要戴套,这次我给你机会,不用戴,来吧。”
“书禅,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关无念,废话少说!”
他隔着被子,拥她入怀。“禅儿,我做不到,你最宝贵的第一次,留给以后代替我来爱你的那个人,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真的很过分,当年你不分青红皂白地闯入我的心里,现在又擅自跑路,把我心脏的主动脉都割断了,你给我的伤口,又有谁帮我愈合?”
“禅儿,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祝我爱的女孩,再也不要遇见我这样的负心汉了。”
“我说了,你不是负心汉,你是我此生,唯一的丈夫。”
“你是我遗落在故乡的妻子。”
他松开她,帮她把衣服穿好,“好了禅儿,我们这样相爱,又何惧分离呢,比起在俄乌战争里面丧生的那些人,我们幸运多了是不是?”
他们对视,这是她深爱的那双葡萄,无论世事如何苍老,她的葡萄永远清澈。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五年后。
祝州二中旁边的三医院,书禅从人流室被护士推出来,沈庆凡陪在她身边,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姐姐,还疼吗?”
书禅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摇摇头。
“姐姐,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明天继续去送外卖了好不好?”
书禅点点头,眼睛还是望着窗外。
“姐姐再睡一会儿吧。”
她出院后,何校让她不必马上回去工作,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带薪休假。
她却实在想回去上班,她觉得这个世界浑浊不堪,只有二中是她的失乐园。
她和沈庆凡在二中门口租了一个房子,她在二中读书的时候,在这里住过。
沈庆凡白天忙着送外卖赚钱,没空陪她,她一个人走进二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满目疮痍。
这片净土被她轻轻踩在脚下,她看见贤才楼、太白酒楼、篮球场、子曰亭、傲梅苑、苍竹居……她一步一步,从这些记忆旁边走过,想走到岁月那头,寻一个人。
她倚在子曰亭旁,看假山旁的流水如何匆匆逝去,送走落花。
“禅儿!”
今天,她寻到了。
她蓦然回首,看见从篮球场方向走来一个男子,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他朝她走来,她看清了他的模样,锥子脸,高鼻梁,单眼皮,剑眉星目,还有一双葡萄眼。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走到她面前。
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分毫的改变,只不过,时移世易,发乎情止乎礼。
“我听说你做了个手术,恢复得还好吧?”
她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我从广州回来,来看看你,中午一起吃顿饭吧,走。”
她跟着他,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才做了手术,所以走得很慢。他们来到学校门口的幺鸡面馆,他点了两碗三两牛肉面。
她说:“我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儿,牛肉面要三两的才好吃。”
他们面对面坐着,桌上的牛肉面热气腾腾。他把他碗里的牛肉全部夹给她。
无念:“快尝尝,还是不是当年那味儿。”
禅:“怎么突然回来了?”
无念:“我贷款还完了,我头两年打工赚的钱,我用一部分来做了电商,也还算做得好,后面我妈又把她的积蓄拿来还了一些,所以提前还完了。”
禅:“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吧?”
无念:“都挺好的,我妈这几年经常飞广州来看我,我也没有让我爸亲自打工,他都待家里歇着养老。”
书禅点点头,吃了一口面。
无念:“那你呢,身体还好吗?”
禅:“虽然做了个手术,但阿凡把我照顾得很好,现在已经痊愈了。”
无念:“沈庆凡,那个阳光中带着一丝叛逆的高中生,他能照顾你,我好羡慕他。”
禅:“没什么可羡慕的。”
无念:“他,对你好吗?”
禅:“挺好的,他高中毕业后,专门为了我来了祝州,他挺努力,送外卖赚得比我多多了,他挣到的钱也都会交给我。”
无念:“你爱他吗?”
四目相对。
禅:“是,我爱他,他也爱我。”
他们都湿了眼眶。
无念:“既然相爱,为什么又不留下你们的孩子?”
禅:“我不想当母亲,也不会结婚,我只想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
关无念点点头,吃了一口面。
禅:“无念,这么多年,你还是一个人吗?”
无念:“还有一个人在心里。”
他们吃完,在面馆门口。
无念:“你还是住在那吗?我送你回去。”
禅:“不用了,谢谢。”
他目送。
她一个人走了,再也克制不住,哭着上了马路。
这时,一辆货车驶来,就要撞到她。
她没有看见。
“禅儿!”
他飞奔向她,挡在货车前,把她推走。
他倒在一片血泊里。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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