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撒谎了。而且不止一次。
沈秀没把秦朗当外人,要不是今天他来蹭饭,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长了这种本事。
“问你话呢,给我一五一十交代。”
俞昕瞪了一眼看热闹的秦朗,把包扔在沙发上,脸色也不好看,“交代什么啊,我又没犯法。”
沈秀高声:“交代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管我要的钱都干什么花了?你出去跑一天是跟谁,拿人家秦朗遮掩什么呢?”
她越说越生气,恨恨地解下围裙摔一边,指着俞昕吼:“你是不是偷摸处对象了?你要是不说,我就问你们老师去。”
在旁边的秦朗‘腾’地站起来,嘴里喷出几粒苹果渣:“啥?你处对象了?”
俞昕瞪着眼睛反驳:“我没有!”
沈秀冷哼:“没有都怪了。”
俞昕不会承认,她觉得暗恋和明恋中间隔着银河那么宽的距离,是两码事。
至于一起上下学,周末出去吃顿饭,或者在拥挤的车流中为了过马路而牵手,这些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
最重要的是,宋晏礼,或她自己,都没有表白。
她当然不可能为了还没发生的事负荆请罪。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爱信不信!”
沈秀的火腾腾烧起来,一码一码给她摆在明面上,“管我要三百那次,暑假还有几次,出去就是一小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一口气说完,调门儿抬高,似是教训:“都上高三了,这时候应该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俞昕不是服软撒娇说好话的性子,而且家里还有别人在,亲妈这样教训她,根本没给她留面子。
“你们平时不关心我,出了事就拿这个压我,高中是我自己努力考上的,大学也用不着你操心,别摆出一副对我付出很多的样子。”
这话一出,沈秀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来。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又为什么生孩子,难道就为了含辛茹苦地养大她,再看她亲手往自己心口扎刀子?
连秦朗这种不会看眼色的人都觉出这次吵架不对劲,他赶紧放下吃到一半的苹果,催着看傻的俞然去小卧室待着,过去拦吵架的母女。
“婶…别别别生气。”
转头又给俞昕使眼色——差不多得了。
俞昕故意不看他,头昂得高高的。自从进入青春期后经常这样,不管是对是错,都能摆出全天下都对不起她的样子。
沈秀一阵心累。
“你爱干嘛干嘛,从今往后不管你。”
中年女人也是这样,隔一段时间就要放一次狠话,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当下的一刻也是真的不想管。
虽然过后还是生气还是管,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似的,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室内昏暗,剑拔弩张之后是可怕的平静。
秦朗呆不下去了,和沈秀道别,然后冲俞昕挤挤眼,“你送我一段呗。”
刚吵完,俞昕也需要出去透透气,她瞥了眼厨房里女人忙碌的背影,不情不愿地被他拖到门口。
换鞋,关门,下楼。
刚出单元门,秦朗就说她:“你现在脾气咋像炸药似的,一点就着。”
俞昕也憋着一肚子气,“是她先说我的。”
“是你先撒谎。”秦朗挑明。
俞昕烦躁,“我都这么大了,连**都不能有么,天天干什么都得事无巨细报备,平时没见怎么关心我,我撒谎是不对,那她也不能诬赖我啊。”
秦朗眨眨眼,“你没处对象?”
她冷哼:“没处。”
他咧嘴,语调轻快,“哎呀,误会说开不就好了,我婶也是担心你,高三多重要啊,因为处对象考不上大学可就坏菜了。”
俞昕自顾自往前走,“我就算处了也能考上大学。”
“你最好别,我学习这么差都没想处呢。”
“呵…你是处不着。”
“啧,看不起谁呢。”
虽是这么说,但秦朗没往心里去,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俞昕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他都不觉得刺耳。
刚出小区,天就阴沉沉地黑了。
秦朗双手插兜,低着头踩地上的落叶,拐过街角才说:“那你…出去干什么了?一个人吗,还是跟谁?”
“你管我呢。”
他切了一声,装作不在意,“我管你干嘛,我是笑你脑袋笨,怎么不跟我提前通好气,我要是知道了你也不能挨骂。”
俞昕瞥他一眼,“我才不信你。”
秦朗一听,立马摆出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控诉:“你不信我还能信谁,六年级那年夏天发大水,是谁背你过的河,上初一那年,你掉进雪窟窿里,又是谁拼了命的把你拉出来…”
俞昕堵住耳朵,“是你是你,是你行了吧。”
秦朗得意:“本来就是我。”
又是一年秋,城市被风刮得掉了色,傍晚降温,呼气时能看到浅淡的白雾,他住的地方就在对街。
她想回去,却被秦朗抓住手腕。
前面是烧烤一条街,炉子摆在门口,烧烤小哥不怕冷似的穿着短袖,双手在铁签上熟练地转动,肉味飘出老远。
秦朗还没吃晚饭。
一闻这味儿,直接受不了,胃里叽里咕噜乱叫。
“出都出来了,咱俩撸点儿去。”
俞昕没兴趣。
“我已经吃过了。”
“那可是串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可是难得请客。”
俞昕挣脱他的手,撇嘴说:“我还吃的烤肉呢。”
他勾起唇角,一大步迈过来,“跟谁啊?”
她躲开,“你管不着。”
秦朗忽然泄了气,闷闷地说:“我确实管不着。”
*
初冬,雪还未落,冬季校服就发下来了。
红蓝撞色大棉袄。
李思羽很抗拒,连试都不想试,见俞昕穿上了,严苛点评:“特像水族馆里喂企鹅的饲养员,就差拎个桶了。”
俞昕脱下,搭在椅子靠背上,“管它丑不丑呢,暖和就行呗。”
“马上2015年了哎,咋还上个世纪的思想,再说你瘦,穿这种宽松的还能看,我胖啊,穿上和车站门口卖红薯的大娘一个样。”
俞昕无奈,“高三压力这么大,你还有心思管校服好不好看。”
李思羽微笑,从书里抽出刚发的周测展示,“52分,同志,我已经做好上专科的准备了。”
“……”
北方的冬季日短夜长,不到五点,已经完全黑透了。
下了晚自习将近九点,因为冷,街上早就没什么人了,穿着校服的学生分散在校门口的几条路。
宋晏礼站在胡同口的路灯下,直到俞昕走近了,他才扶了扶眼镜,“我都没认出来你。”
俞昕愣住,忽地想到李思羽对她穿校服的评价。
小声说:“是不是很像水族馆里喂企鹅的饲养员?”
宋晏礼被她逗笑,“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儿。”
俞昕有些不自在,这衣服太丑了,对啊,为什么学校要设计这么丑的高三校服,最后一年了,却要用丑字画句号。
她忽然懂了李思羽的嫌弃。
两人并肩往胡同里走,宋晏礼没穿校服,上身是一件黑色长款羽绒,右胸口绣着知名运动品牌的Logo。
“你没订校服?”俞昕问。
“订了,”宋晏礼语气随意,“升旗那天穿就行,平时老师也不强求。”
“嗯…挺暖和的,就是丑。”
“不丑啊,校服不都这样么。”
俞昕没说话,暗想,既然不丑你怎么不穿。
宋晏礼见她沉默,自然地转移话题:“今天做操时看到你了,你班和十二班挨着,那个叫…秦…”
俞昕接话:“秦朗?”
宋晏礼点头,“对,秦朗,我看到他溜到你班去了,一直和你们聊天。”
俞昕惊讶,可惜胡同里太黑,连他的轮廓都看不到,“你这学生会代表…还管做操纪律啊?”
“不管,”他笑,惆怅地说:“我是羡慕你啊,有聊得来的朋友,还有爱你的家人。”
俞昕错愕,“你在说什么啊?”
“嗯?”
胡同走完一大半,路灯的光远远地照进来,照在她不敢置信的脸上。
宋晏礼语气加重,“我说真的。”
俞昕撇嘴,“我还以为你在讽刺我。”
“怎么会!”
“好吧,你只看到冰山一角,那个秦朗我简直一天想打他八百次,至于家人…我觉得他们对我只有抚养的责任,至于爱,我还没感觉到。”
宋晏礼歪头看她,“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或许他们对你的表达,不是你想要的,就会让你产生这种从没被爱过的感觉。”
俞昕姑且接受这个解释,笑着说:“一定是我家人表达的方式是你想要的,所以才会说出羡慕我这种话,这样说的话,我还羡慕你呢。”
街灯越来越亮,俞昕语速加快:“你妈妈有自己的事业,为你创造了优渥的生活和学习条件,光是这点就轻松超过很多人了。”
宋晏礼沉默,直到踩在人行道的红砖上,才转头看她,玩笑里添了一层真,“要不咱俩换啊。”
俞昕笑了笑,“我也想换,可惜现实不是电影,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可能。”
他‘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人行道上。
“我送你回家吧。”
她头摇成拨浪鼓,“很晚了,不用。”
他不执着,“好,那…明天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