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时贴着墙壁侧过身子,缓缓前方探去。前方没有地道,是一个开阔的山洞。借着昏暗的光线,依稀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与一团黑雾缠在一起,那是独於的残片,果真窜到了到诡异的地道中。
谢将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出剑速度极快,利落干脆。谢将时在山洞里呆久了头脑混沌,只觉得这剑法熟悉的很。
邪祟裹着黑雾被打的四处逃窜,在山洞里哐哐乱撞,几个碎石被震得掉落。谢将时连忙侧身,心道好险,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几块碎石已经把他所在的洞口堵住,透过石缝,看见邪祟已经被那人控制在佩囊中。
谢将时屏住呼吸,思考如何把佩囊夺回,将这一部分独於斩碎。这人把邪祟装在佩囊中,可并未下杀手,就怕他是拿去炼化凶器为祸作乱的。
那黑衣人收起佩囊,扭了一下身子,借着昏沉的光影,谢将时看清了他的脸。谢将时鼻头一酸,心砰砰的跳起来。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泡在昏暗的夜色中,这次不用在梦中相逢。
他睁大双眼,目眦微赤。谢将时只觉得时间静止在这一刻,脑子嗡嗡的响。他分不清真假,也无意识再去屏住气息,迫切的想起身冲上前去抱住这个身影,可又害怕这只是一场泡影。他就这样呆坐在地上,似乎再也动不起来。
裴仓把佩囊塞在腰间,扭头对着一堆乱石淡淡地笑了一下。
谢将时恍然间发觉什么东西正朝着乱石的方向飞来,霎时一声巨响,这些乱石碎的七七八八,荡起一阵烟尘。烟尘散尽后,一个精致玲珑的佩囊静静的躺在地上。
再抬头,空旷的山洞中只剩谢将时一个人。山洞上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一个缺口,月光淡淡的洒进来,为阴森的山洞披上薄纱。
谢将时猛的起身,朝洞口窜去,他心底早就乱成一团麻,身体微微发抖,深邃的眼眸再也不似平日那般沉寂。不要了,不要再等了,一百年了,真的够久了。
谢将时怔怔地站在地面上,暮春的凉风挟裹着阴面晚开的桃花扑向他的面颊,残败的花叶悄悄地落在地上。袖袍随风扬起,他终于静了下来。
眼下已经是暮春了。
东边隐隐泛着白光,天快亮了。
另一边的芒种和风和等得心焦,天都快亮了,却迟迟不见两位殿下归来。风和蹲在屋顶狂抖着腿,震得瓦片嗡嗡作响。周遭的鸟雀被惊的不敢靠近,纷纷仰着脖子斜睨着他们二人,似乎对他们霸占领地的行为颇为不满。
芒种扶着额头,“风和,你轻点。”
远处,一席修长洁白的身影缓缓而来,风和即当跳起来,“殿下回来啦!一切可还顺利?”
谢将时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眼眸还似平时那般平静,刚才的慌乱已抖的丝毫不剩。他环顾四周,看着芒种和风和,微微蹙着眉头,“湘洵呢?没有回来吗?”芒种风和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他心道不好,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谢将时扭头准备返回东篱山,脚下的长街突然一片嘈杂,他转身望向长街,只见一群壮汉拿着锅碗瓢盆在追一个满身是泥的男人。那男人头顶粘着厚厚的泥,背部鼓鼓囊囊,勉强能分辨出青黛色的衣服,手里还握着一块细砖。颇为狼狈。
风和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人干嘛呢?”
“莫不成是盗窃贼?他手里握着一块细砖。”芒种疑惑道。
等等,众人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细砖!分明是把扇子!青黛色的衣服…那是吟霜殿下!
芒种迅速抬手使了个障眼法,姚湘洵这才得以逃脱。
姚湘洵大喘着粗气,手忙脚乱的扒拉着身上的泥巴,模样十分滑稽。褐黄色的泥巴成团的黏在身上,怎么也扒不干净。他边扒边问谢将时昨晚的情况,看见谢将时晃了晃手里的佩囊,松了一口气。
风和还是忍不住,憋笑憋得辛苦,佯装关心的问道:“姚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姚湘洵散发出幽怨的目光,费力张开被泥巴糊住的嘴。
昨夜的东篱山,姚湘洵与谢将时兵分两路后便如寻常般向前走,走了没几步,手心的火焰便怎么都亮不起来了。
“寻常邪祟都诡计多端,更何况独於,我当时想就那样摸黑往前探吧。”
谁知姚湘洵前脚刚一伸,就感到脚底软绵绵的,好似陷了进去,
“谁能想到前方是一片沼泽,我拔剑想把陷进去的左腿挑出来,可那沼泽怪得很,一陷进去身体就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姚湘洵摸了摸鼻子,“我最后是被一只鹰叼出来的。在那之后我就晕倒了,醒来发现我居然睡在一家青楼的门前。”
至于为何会被百姓穷追不舍,谢将时猜测,多半是姚湘洵醒来后就花枝招展的调戏了青楼或街上的女子,还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不被当成妖怪就不错了。
商议一番后一行人决定先回客栈稍作休息,主要是吟霜殿下,眼下这般丑态要是被哪位神官瞧见了能笑一百年。
回到客栈,谢将时刚迈进门,店小二就欣喜的扑上来,含着眼泪,“公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公子真乃神医!那李氏一府上下所有人的腿,今早都好了!”店小二热泪盈眶,激动的想冲过来抱住谢将时。风和生怕他把鼻涕蹭在自己主子一尘不染的袍子上,赶忙拉住他,笑吟吟的叫他别激动。
谢将时莞尔一笑,径直上楼去了。独於的邪气被佩囊锁住,那些人腿自然会痊愈,想到此处,他松了口气。
店小二激动劲还没过,一眼看见姚湘洵,“欸!这个泥人是干嘛的?”
姚湘洵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他幽怨的盯着店小二。店小二一脸单纯,突然警惕起来,把姚湘洵当成了过路想死皮赖脸借宿的乞丐。姚湘洵满肚子火气没处撒,风风火火上楼去了。
风和再也忍不住了,憋笑憋了一路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的,满脸涨得通红,眼看风和的笑声就要发出来,芒种一把捂住风和的嘴把他往外拖。
谢将时坐在靠窗的阁楼边上喝茶,在香茗袅娜中拿着本闲书,却久久未翻动一页。
太阳渐渐升高,长街上的人多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伴着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热闹非凡。芒种陪着风和在街边乱逛,街边的摊子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上天庭的神官们自诩清高,瞧不上这些凡间俗物,故而人间随处可见的耍货在玉京罕见的很。芒种风和素日下界的机会少,即使有也是和谢将时在一些荒山野岭中采药,连活人都见不到几个,更别说小摊小贩。芒种和风和两眼放光直直盯着摊子铺,摊子铺的老板警惕的看着他俩,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大了连这些小玩具都没见过,随即又对他俩生出一股怜悯之心,慈爱的看着他们。
街上有人在卖炸食,油腥味挟裹着燥热的风吹向谢将时。他垂眸,平日温润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冷峻,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并未沾染丝毫市井气息。昨夜的黑色身影在谢将时脑海中挥之不去,追不上,找不见,淡淡的苦涩在他的眉眼间化开,泡在侧脸的阴影中,越泡越浓。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欢悦的鼓声,伴着爽朗的笑声。谢将时向下看,姚湘洵不知何时就已梳洗完毕,恢复了往日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他握着扇骨,站在芒种风和的旁边,大手一挥给那卖耍货的老板一锭银子,让芒种风和随便挑。老板大吃一惊,扯着脸皮狂喜,恨不得摊子送给他。
他们三人上楼时,谢将时已恢复平日里温和的模样,他看着芒种风和怀里抱着各种各样的风车、不倒翁和拨浪鼓,轻轻地笑了一声,“托湘洵的福,好不容易下界一趟,我竟忘了给小孩子些碎银供他们玩趣。”
芒种风和本就拿人手短,紧张着仿佛想说什么,就被谢将时打断道,“无妨,收回去玉京给清渊殿添点人气。”
“眼下这独於残片一直用佩囊收着也不是办法,要将他度化还是得回上天庭才有十足的把握,咱们得派个人回去。”姚湘洵靠在窗边,摇着扇子,轻轻说道。
“事态紧急,我不卖关子。将时,杻阳殿下几日前来报,说单狐山近日凶灵异动非凡,躁动不已还实力大增,他手下人手不够,向我求援。我随手派了两名吟霜殿的武神过去,今早我梳洗完想问问他们情况如何,却发现整个北山地界早已断了联络。就连杻阳殿下也是,”姚湘洵神情肃然,“我本以为单狐山情况最糟也不过是跟东篱山一样,独於带着一帮小鬼祸害作乱,可我判断失误了。”
“单狐山是独於出生的地方,即使那孕育他原始怨气的乱葬岗已被帝君度化纯净,可群鬼间,是有羁绊存在的。”谢将时淡淡道。
“不错,我漏了这一点。”姚湘洵噙着一抹苦笑,“这事错在我,杻阳殿不能出事。”
姚湘洵紧握着扇柄,不见往日嬉笑玩乐之态。“单狐山的最后一封来信是在前日,此事不容耽搁,我即刻动身。”
“独於残片我会尽快拿回上天庭度化,”谢将时看着他,又道:“帝君那边我会帮你回禀,万事当心。”
姚湘洵顾不得什么,匆匆离去。即便他不说,谢将时也明白,群鬼间的羁绊本就根深蒂固,在单狐山更甚。眼下连杻阳殿下都能失联,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可东篱山的邪祟还未铲尽,虽抓获大头,但那些零星小鬼也留不得,最快也要一晚上时间,谢将时走不得。
想到此处,谢将时抬头,把腰间的佩囊掏出来,对着风和芒种道:“眼下我走不开,你俩把佩囊带上玉京,交给帝君。”
芒种风和还未从姚湘洵离去的紧张感中脱离出来,他俩微怔一下,点了点头。
“回到玉京后直接下去单狐山,我也会尽快赶过去。”谢将时面露担忧,“即刻动身吧,日落之前赶路还相对安全。”
“遵命,殿下。”芒种风和没有多问,即使有些慌乱,看着谢将时的脸,他俩的心里总会踏实许多。二人拿着佩囊就御剑回了玉京,没再耽搁一刻。
谢将时盯着天空,房间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离日落还早,他在想如何消磨掉这大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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