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男人瞥了眼手腕,“老话说得好啊,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趁他不备,招呼不打就偷袭,倒真给他得手了。
陈涔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冷声道:“松开。”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陈涔捕捉到了,见男人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手指一曲,转了个方向,嵌着黑泥的长指甲钩进了男人厚实的皮肉里。
在监狱里他没空修剪的指甲,这下倒派上用场了。
男人厚实粗糙的皮肉,还是给他抓出了血痕。
“属狗?”这下,男人终于松开他了,“还抓人?”
陈涔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
但他才不管这用指甲抓人的行为光彩不光彩的,让男人松手,达到他的目的就行了。
他也不怕惹恼人,得了自由,转身就走。
看押他的狱警将他送到入山的关卡时,就离开了。
入山就这一条小道,那狱警并不担心他会逃跑,且不说他脚腕上栓着链子,行动缓慢。
就算真的敢跑,磨山外边都被围了起来,有专门人员巡逻,发现逃跑者,便一律处决。
在临走前,他还告诉陈涔——他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磨山里头报道,否则,将面临被鞭笞的下场。
陈涔已经走了一小时,还没有看到目的地的踪影。
为了不经受鞭笞,他没时间和男人继续耗着在路上。
窝窝囊囊就不是他陈涔的作风。
大不了他们就干一架,自己没被打死就算命硬,死了就一了百了。
虽然他想活,但不意味着,他要一忍再忍地当孬种。
不过,显然,男人并没有生气。
”脾气还挺大。”他看了眼手背上的抓痕,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磨山难得来一个合他胃口的新人,未来一段日子,想必会很有趣。
“你等等。”
陈涔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拖着铁锤,追上陈涔的步伐,“方天。”
陈涔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哦,这是摆明不想搭理他呢?方天挑了一下眉,铁锤擦过石子的声音越发刺耳。
“你这样走,太阳下山了都走不到矿场。”方天将话锋一转。
他来磨山几年了,见多了像陈涔这样被撂到入口的新来的罪犯。
他们脚上套着铁链,根本不可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到目的地报道。
而所谓的鞭笞惩罚,就是磨山给这些新来的一个下马威,好挫灭他们的一些骨气。
“迟到了,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呢。”方天尾调上扬,幸灾乐祸地说。
太阳已经有了快下山的意思。
原来目的地是个矿场,陈涔脚上的铁链响得更欢快。
方天看着他因为疼痛而佝偻的背影,难得地发了一次善心:“老子送你一程。”
这话让陈涔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平静地看向方天。
“狗崽子!”方天笑了,他还以为会跟有些傻子一样,不蒸馒头争口气,硬抗到底,一个劲儿地往前莽冲。
方天大跨步走到陈涔的旁边,大掌盖到了他瘦削的肩膀上,“不傻嘛。”
陈涔嘶哑着声问:“怎么过去?”
“坐车过去呗,真当自己铁打的,怒走几小时?”方天好笑地说。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对讲机,“修个车修阴沟里了,还不给老子麻溜滚过来。”
”来了。”那头响起一道尖利狭长的声音。
大概十分钟过后,一辆外表裹着泥沙的大卡车从远处行驶而来。
车子摇摇晃晃地停在方天的旁边,一个光滑的脑袋从车窗探出来,呸地一下,嘴里的草落到了陈涔的头顶上。
陈涔甩头,草落到地上。
抬起头,淡棕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那笑嘻嘻的罪魁祸首。
“哟呵?还不服?”
方天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先是把铁锤往里一摔,然后脚一蹬,敏捷地跨了上去,反手又把车门带上,动作一气呵成。
“上车。”见陈涔还杵在原地,他头往后一偏。
“唉?老大。”花猴奇怪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天只是笑。
得了示意,陈涔毫不犹豫地往车后走,脚上的铁链不方便,他几乎是爬着上了卡车。
卡车又摇摇晃晃地往前开了。
日薄西山,天边染着橘红时,卡车才开到了矿场。
方天倒是没有骗他,靠脚硬走的话,铁定迟到。
陈涔跳下了车,还差点没站稳栽地上,又惹来花猴一阵奚笑。
”走吧。”方天手臂搭在陈涔的肩膀上,几乎是推压着的,带着他往东边的一个黄色帐篷那边走。
帐篷下面摆放着一个木桌子,上面放置着一些纸张,而一个肥壮的男人打着哈欠,一半屁股坐在板凳上。
陈涔不由得多看了那板凳俩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制作的,这么抗压。
“编号。”瞅见人来了,他懒散地捡起一只炭笔,”名字。”
”0097。”陈涔回答:“陈涔。”
在桌上翻到有陈涔名字的表格,看了眼山头,发现太阳刚下了一半,有些惋惜地说:“来得还挺早。”
陈涔的名字被炭笔划了俩条杠。
“陈涔。”
一旁的方天念了一句陈涔的名字,声里藏着戏谑。
肥条把炭笔扔回桌上,俩条肥胳膊环到脖子后边,心想,又有好戏看了。
知道陈涔的名字,方天便离开了。
肥条朝陈涔命令道:“到那边去。”
顺着他的目光,陈涔看到了不远处的山脚下的空地上,蹲着一排的蚁民,一条长铁链锁着他们的脚腕,将他们连在了一起,就像一根绳子上串起来的蚂蚱。
陈涔顺从地往那边走。
他成为新加入的小蚂蚱,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抱头蹲下。
他打量着四周,分析自己的处境,以及逃离这里的可能。
外头的蚁民只知道磨山是关押罪犯、让他们在这进行劳动改造的场所,可具体做的什么,在这里要经历什么,并没有蚁民清楚。
因为那寥寥无几活到刑满释放的蚁民,在离开前,都被割了舌,成了哑巴。
陈涔粗略地扫视一圈。
山半坡上,乌泱泱的一大群成年男人赤着胳膊,轮着铁锤砸石头;山半坡下,是推着铁推车的老弱病残,不远处的平地有俩个矿井,井口有抗刀的人守着。
也不知道采些什么。
为了防止这些人偷懒懈怠,一些肩膀缠着黄巾的人拿着一根铁棍到处走动,发现有人慢下来了,棍子就招呼过去。
草草地几眼,陈涔就看到了四五个躺在地上被踢踹殴打的人,四肢没了动弹,生死不知。
哪怕隔得远,也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血迹。
难怪塞萨尔城的蚁民们听磨山而色变,在这里,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一辆铁推车翻倒的动静吸引了陈涔的注意力。
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压在铁推车上,肩膀因为大口呼吸而颤动。
眼见监工往自己这边走过来,老人像搁浅在岸边的鱼儿般扑腾着干巴巴的身体,挣扎了许久,等监工站到面前了,才成功直起腿来。
他佝偻着背,合十的手掌朝监工疯狂又密集地晃动着。
蚁民的蚁壳是黝黑澄亮的,泛着乌泽,越是年轻健康,蚁壳的颜色就越漂亮光滑,如一颗黑色珍珠,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而这人的后背毫无光泽,黯淡极了,跟他的白发一样,他的蚁壳处于衰老的末期。
“求求您了,让我短暂地休息一下吧,让我休息一下吧。”老人嘴唇颤动,焦急慌乱地求饶。
发觉求饶无效,监工还在靠近,他连忙弯腰,想要把石头抱回推车里。
可他太累了,浑身都没有力气 ,而倒出来的石头对于他而言,太过沉重,尝试了几次,他都没有成功抱起石头,慌乱得干枯的手指都恨不得钳进石头里。
“我可以抱起来!我可以的!再等等再等等!”他大声地喊。
大颗大颗地汗水从他的额头涌出来,砸落在石头上晕成一滴水花,而水花的旁边,是冒着血、崩着筋的手。
还没等陈涔看清老人的脸,一声响彻矿山的凄厉叫声骤然响起,又戛然消寂。
老人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成了一具尸体。
“没用的老东西,一棍都扛不住。”握着铁棍的监工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脸晦气,他转头朝看过来的其他罪犯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好好干活!”
“都想和他一样的下场不成!”
这声音洪亮无比,震地山颤。
陈涔收回落在老人身上的目光。
老人的尸体很快被人拖走。
其他罪犯们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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