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城的春天回温很快,眨眼间过冬的衣服就已经穿不上了。
深夜十点半,昌灵走在下班的路上想,到家之后可以在剩米饭里加点水,熬粥喝。
虽然那个小电饭煲在提高生活品质这方面没什么帮助,但煮起米饭来还是挺方便的。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今天家里没有给她留灯。往常就算易阁先睡了,厨房那盏瓦数小的灯也总是亮的。
昌灵在门口换鞋时试探着喊了一声易阁的名字,无人回应。
还没回来?
她微微蹙眉拍开灯,先往易阁的房间看了一眼,门是开着的,人没在。
今天加班吗?
居然比她回来的还要晚。
昌灵想了想,把所有的剩饭都一起煮了粥,这样等易阁回来也能喝一点。
但电饭煲只有微乎其微的保温功能,希望他能早点回来,不至于二次通电再浪费一份钱。
她吃了一顿十分安静的晚饭。
简单冲完了澡,昌灵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她其实不想等易阁的,无奈自己睡在客厅里,易阁没回房间之前她始终睡得不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昌灵忽然打了个冷颤,人也连带着清醒了几分。初春的夜晚还是凉的,坐不住人。
她随手扯过已经铺好的被子裹上,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就算加班也不应该这么晚吧?
正当昌灵犹豫着要不要给易阁车间打个电话问一下,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听见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卧室的窗户下方。
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她都没遇见过谁家开着车。
发动机的声音消失后,楼下传来了几句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昌灵好奇心作祟,蹑手蹑脚来到窗前。就算知道楼下的人多半不会抬头看,看也不会看清她的脸,昌灵还是半蹲着身体双手扒在窗台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完全合格的偷窥者姿态。
车灯亮着。汽车外面站着两个男人,双手背后和对面的人交谈着什么。衣服穿得板正合身,轮廓上都透露着刻板严肃的味道。
至于对面的人,身型被楼体完全遮挡住,从昌灵的角度只能看到两双鞋,也是两个人。
她莫名觉得这里面有易阁在。
果不其然,汽车刚开出去没多久,家门外就响起了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
刚迈上一楼的台阶,易阁立刻把胳膊从陈家旺肩膀上收回来,“行了,他们走了。”
陈家旺嘘了一声伸长了脖子往下看,确定没人之后才松了口气,烦躁地说:“他们知道你家在哪,以后不会还要上门吧。”
那还真说不好。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易阁情绪不高,“今天谢谢你了,抽空我请你吃饭。”
陈家旺听完转身继续上台阶,边走边说:“改日不如撞日。”
易阁抬手拦住他,“很晚了,这事明天再说吧。”
陈家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去跟昌灵说。”
“这事跟她没关系。”
“那什么跟她有关系?你别看昌灵年纪小,我敢说她知道以后肯定跟我站一边。”
易阁抿着嘴不说话。
“走走走。”陈家旺领先两步走在前面,“我忙了一晚上,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人到门口,易阁钥匙还没拿出来,门就应声而开。
“你怎么才……”门里的昌灵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忘了说后半句。
好傻,易阁看见她的表情莫名笑了出来,扯得嘴角一阵刺痛。
昌灵猛地把门一下子推开,焦急道:“你脸怎么了?你们打架了?!”
易阁嘴边的笑意还未散尽,半真半假地说:“对,他打的。”
陈家旺闻言唰地举起手做投降状,“没错是我打的,但我可以解释。”
昌灵听得云里雾里,眉头皱得更深。
陈家旺:“进去说吧妹妹,有吃的没?”
“有……”
“太好了,给我来点。”陈家旺打了个响指,“对了,不用准备易阁的。他脑子不是正常人,吃不了我们正常人的饭。”
易阁懒得跟他斗嘴,便没有接茬,搞得昌灵更加摸不着头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盛了两碗粥,各自放在两个莫名其妙的人面前。
陈家旺凑近闻了闻,“香,有白糖没?”
“没有。”易阁说,“你爱喝不喝。”
“我跟你说话了吗,我问你了吗。”
“这是我家,不喝就滚。”
“哇我好害怕,怎么,易工准备连我一起打——”
“行了!”昌灵用力拍了下桌子,桌前阴阳怪气的两个人纷纷噤了声。
家里的灯够亮,她这才看清了两个人现在是什么状况。易阁右边的颧骨青了一大块,嘴角也渗着丝丝血迹,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陈家旺倒是没什么明显外伤,但梳好的头发凌乱不少。
“不是你们两个打架。”片刻后她得出结论。
对面喝粥的两个人身型皆是一顿。
昌灵看向易阁,语气十分肯定:“是你,你跟谁打起来了?”
易阁想,观察力还挺强。
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跟岳金平他们。”
“为什么?”昌灵犹豫片刻,不确定地问:“难道是因为我?”
有一小部分原因吧。但易阁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
直到此刻,昌灵才知道易阁在三九八具体是做什么工作。原来不是她以为的车间工人,而是办公室人员。
易阁之前从没跟她提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总是记他迟到缺勤,他心里不满,所以才?”
易阁‘嗯’了声。
“他怎么是这样的人。”昌灵眉头紧锁,“他们几个人啊?就打你一个?”
“哎——”听到这,陈家旺插话道,“妹妹,这话你可就说错了。”
昌灵:?
“易阁牛着呢,一打三,全打趴下了,一点儿亏都没吃。”
昌灵神色茫然,“那这是?”
“我打的。”陈家旺说。
昌灵:?
“他一打三哎,这叫什么,叫殴打同事!”陈家旺随手把碗磕在桌子上,“易阁,你不会还以为这是你们村里吧,随便打人也没人管,说动手就动手?在这里,打人是要蹲局子的你懂不懂?!
“岳金平什么人,他舅舅是车间主任你不知道啊?今天要是没我在你脸上这两拳,他们就能直接污蔑你单方面殴打同事,这事会变成什么性质?你想过后果没有!
“别说你工作保不保得住,真要是记在档案里了,你以为后面还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
昌灵听明白了。
易阁打架,身体上确实没吃亏,但其他方面差点吃了大亏。真要是因为一下子打了三个同事而闹到派出所,别说工作不保,搞不好还要拘留的。
她掐了下手心,尽量保持镇静地问陈家旺:“那现在怎么样?你们能回来是不是说明没什么事了?”
陈家旺叹气:“现在他也有伤,单位记的是双方互殴。岳金平那边人多,怎么看打起来都是易阁更吃亏,他舅舅压着没把事闹大,应该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他还想保住他外甥的工作,就得保住易阁的。”
也是,没道理弱势方的处罚更重。昌灵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那他们人呢?你们一晚上都去哪了?”
“医院呗。”陈家旺说,“幸亏我今天在三九八附近,接到他同事的电话说出事了立马就赶过去了,要不然你今天可见不着他。”
易阁忍着痛喝粥,不反驳,不讲话。
昌灵问:“岳金平伤的很严重?那他不会说易阁的伤不是他打的吗?”
“鼻梁断了吧,看着是挺惨的。”陈家旺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时候人那么混乱,谁说的清楚是谁打的,反正是岳金平先动的手,不少人都看见了。”
说着他踢踢易阁的马扎,“我知道你能打,但下次也注意点吧,别打容易留外伤的地方,尤其是脸。”
易阁说知道了。
昌灵神色担忧,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还有个事。”陈家旺又说,“我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听岳金平他舅舅跟其他领导说,好像是想让易阁跟岳金平换岗位。”
昌灵脱口而出:“凭什么?”
“易阁不是受害者吗?”
“是吧,我也这么想的。”陈家旺瞥了易阁一眼,“但人家不啊,易工说了,换就换呗,反正他也不想在办公室干了。”
“为什么?”昌灵不理解。
易阁沉默片刻,低声说:“不为什么,不想在办公室干了,去车间也挺好的。”
“……这不对吧。”昌灵有点茫然,“车间的人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能坐办公室吗,你一开始就在办公室了,为什么还要去车间啊?”
不都说人往高处走吗?
易阁盯着喝空的碗,沉默不语。
陈家旺走之前叮嘱易阁先好好休息,他明天再让他爸去厂子里打听打听。
易阁说:“麻烦了。”
“不麻烦,你就别送了,让我表妹送我下楼得了。”
昌灵听出他还有话想跟自己说,附和道:“那我送你下楼。”
易阁手不方便,短期内是没办法再刷碗了。他只能把碗端进厨房里,再老实回床上躺着。
昌灵陪人走到楼道口,率先开口问:“家旺哥,你是不是还有话跟我说。”
“聪明。”陈家旺倚在楼梯扶手上,“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帮你找工作吗,还真让我找到一个。”
“真的?”昌灵大喜过望,“谢谢哥。”
“你先别着急谢,话我说在前面啊,我是觉得这工作比你天天摆摊卖衣服强,但易阁不同意,他不让我跟你说。”
昌灵疑惑不已,“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么回事啊,我有一哥们儿过段时间要开一家台球厅,可以给你留个收银的位置。目前说是两班倒,你要是想去,时间、工资都可以跟他谈。”
这不好吗?
“易阁为什么不同意?”
“他觉得台球厅不正经呗。”陈家旺拍着胸脯说,“但我能跟你保证,我朋友绝对是正经人,你在那,肯定是安全的。”
昌灵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方面。
片刻后,她问:“易阁不让你告诉我,那你怎么还说?”
“嗨,我觉得你活得比他通透。”
陈家旺走后,昌灵站在台阶上出神了很久。直到夜风吹透了她的毛衣,她才抱着胳膊缓缓上楼。
洗刷完毕躺在沙发上,昌灵的脑海中还在不停回想陈家旺临走前说的话:
“易阁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方面太古板了,你跟他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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