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没有机场,要抵达港城需要先坐火车到临市,再转一次机。
陈家旺说是不用朋友们送,但昌灵想去,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想见见陈家旺现在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怎么会甘愿给他花这么多钱?
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陈家旺买的早上七点的车次,昌灵强迫易阁请了两个小时假,坐公交车来送他,还给他带了两个水煮蛋。
“拿着路上垫垫,也没有多的。”昌灵把蛋从易阁口袋里拿出来,还热乎着。
陈家旺也没跟她客气,捧着鸡蛋感慨道,世上只有妹妹好。
油嘴滑舌。
易阁闭了闭眼睛,没搭理他。口袋里被鸡蛋烫得暖和,他揣着手昏昏欲睡。
“你女朋友呢?还没来?”昌灵张望了一圈也没见到疑似人员,不免有些好奇。
“她不来。”陈家旺说,“不是咱们本地人,说好直接在机场等我。”
昌灵踯躅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家旺哥,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陈家旺:“骗我?为什么?”
“你去港城要那么多钱,非亲非故的,她真的全给你付?”
“这就是爱,说了你也不懂。”
“……”昌灵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如果钱才代表爱,那她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得到过,确实没资格谈论什么。
“你别听他瞎说。”易阁看她脸色不太好,瞪了一眼陈家旺,“你现在振振有词的,等真被人骗了我们可救不了你。”
“人家能骗我什么啊?财是她的,我顶多出色。”陈家旺无所谓,继续发表他的爱情宣言:“妹妹,我跟你说啊,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你,那他肯定会拼命给你花钱的。如果他光嘴上说爱爱爱,实际上一毛不拔,那都是骗骗小女孩的,千万别信。”
“……”
昌灵、易阁听完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视线相接的瞬间,双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狐疑的‘理解’。
他说得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然高悬,昌灵买了两根油条坐在车窗边,风一吹,整个车厢都是浓郁的包子、油条味儿。
易阁皱了皱眉,而且还有人在吃韭菜馅,味道不太好闻。
“你真的不吃?”昌灵吃第二根之前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嘴。
“不了,我不饿。”易阁心里叹气,车厢里混杂的味道实在让人没有胃口,也难为昌灵每天早上都要坐公交车上班,还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我刚仔细想过了。”昌灵咽下去口中的食物,说:“家旺哥说得对,但不全对。”
“怎么说?”
“一个人如果非常有钱,那钱对他的意义就不大,所以就算他愿意给你花钱,其实也代表不了他真的爱你。
“对吧?”
易阁凝视着她认真的脸,不由自主地说:“可能吧。”
“相反呢,如果一个人很穷,只能给你花一点点钱,但这些已经是他的全部了,也不能代表他不爱你,是吧?”
易阁闻言笑得有些勉强:“你这样说的话,那岂不是爱比不爱更惨、更好笑了。”
“可笑吗?”昌灵想了想,片刻后不赞同道:“爱怎么能用金钱衡量。”
“……也是。”易阁目视前方不再说话。
他其实很想提醒昌灵,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在用金钱衡量爱。
更可悲的是,他现在就是昌灵口中那种‘廉价’的爱。所以他无法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辩解,贫穷的爱比富有的爱更拿得出手。
那太不要脸了。
**
枯枝落霜的清晨,百乐台球厅湖舟路分店正式揭牌开业。六个前台在两个店轮班,基本工资涨了二百,每周还多了一天假期。
但昌灵有点高兴不起来,因为近期涨的不只是她的工资,还有房租。
房东这几天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明年必须涨一些。附近的房价都涨过好几轮了,他们要是不同意,他可要租给别人了。
没给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本来昌灵还说拖着他,等抽空见面再说。结果易阁没两个电话就‘投降’了,对房东提的价格一口应了下来——每月四百,年付一把清。
昌灵知道以后差点没气背过去,猛灌了三杯水才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从一百四涨到四百,想钱想疯了吧。更离谱的还是易阁,这也能答应?起码砍砍价啊。
结果易阁说他打听过,同小区基本都是差不多的价格了,他就算不同意,也租不到更合适的房子,搬家也麻烦。
昌灵又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有床之后谁也不愿意再睡沙发,所以现在的房租他们两个人平分,一人二百,正好她涨的那点儿工资全付房租上了。
来雁山一年,攒的钱连买两件正经家具都费劲。冰箱那么小,一开门东西直往下掉,一不留神就会被砸到脚。
一想到这些昌灵就心生烦躁。
“小灵姐,我这样填对吧?”
新店刚开比较忙,怕新人忙中出错还得昌灵手把手教。她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会员表,说对,但要是数字写得再清楚点就好了。
“起码不要把‘0’写成‘6’。”
同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知道啦知道啦,怪不得她们都说小灵姐你眼尖呢,扫一眼这么小的数都能看见。”
“是吗?”昌灵对此来了点兴趣,“除了这个还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哎呀,没有啦。”
“说来听听嘛,我又不会说出去,什么坏话?”
“这个真没有!”同事举手保证,“都是好话。”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是。”同事想了想,捡了个开头说:“她们都说一开始觉得你是老板的亲戚,长得又漂亮,肯定就是来找个班上混日子的,顺便从客户里挑个大老板嫁了,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昌灵眨了眨眼。
“但后来才发现你工作居然那么认真,算数、点货都快。最关键的是,有好几个老板想跟你联系,你都拒绝了,一说起来这个她们都老佩服你了。”
同事问:“你是怎么做到金钱面前不受诱惑的啊小灵姐?”
“……哈。”昌灵假笑了下,无语地说:“你要是看见那些老板肚子有多大,头发有多稀,你也能做到。”
更何况她床上每天都有一个帅哥对照组。看惯了易阁的脸,她真的很难接受那些丑东西凑在自己面前,更何况之后还要拉手、亲嘴儿。
这比容嬷嬷扎针还要折磨人。
最近店里的电视在播《还珠格格》,昌灵陆陆续续看完了全集,觉得里面的爱情桥段都像童话故事似的,她没有这样‘过命’的朋友和爱人,于是总是忍不住想,人类之间的感情真有这么好吗?
同事听完她的话大笑着翻起了手边的杂志,片刻后举着其中一页问昌灵:“你觉得我穿这种豹纹吊带能好看吗?”
“好看啊,现在不都流行豹纹吗。”
“是吧。”同事喜滋滋地继续往后翻,“那等我发了工资就去买一件。”
昌灵闻言微微蹙眉:“天这么冷你买吊带?”
“反季买便宜啊。再说了,现在进了冬月门,马上就腊月过年了,过完年开春就能穿,很快的。”
冬月了?
“今天几号?”昌灵立刻问道。
同事随手把台历送到她面前点了点上面的日期。
2000年11月26日,冬月初一。
——今天是她生日。
“啊……”昌灵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怎么把这件事忘了,明明前一阵还记得的。
虽然她从来都不过生日,不过毕竟是十八岁了,意义会要稍微不同一些。原本还想早上给自己煮碗长寿面,再许个愿说来年可以赚更多的钱。
算了,昌灵想,晚上回家煮也一样。生日的‘头’开得不好,怎么也得收个好‘尾’吧。
**
一年以来,易阁几乎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上班、回家。上班已经够累了,所以休假他也多半是在家里度过,活动范围就在几条街之间,小的可怜。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几条街外的树杈上早已挂满了小彩灯,天一黑,照得街道五彩斑斓、灯火通明。
又入冬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易阁忍不住呼了口气,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虽然毕小伟每次打电话都说挺好的,卫生室每天照常开门,他母亲也依旧闭门不出,偶尔在家里摔摔打打,邻居们也都习以为常。
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易阁很想问问,父亲真的再也没有提起过他吗,哪怕是问毕小伟一句现在自己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钱吃饭。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问不出口,总觉得这样矫情的话不该从一个大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尤其是,连昌灵都从来不说这种话。
原本他以为昌灵真的对家里毫无留恋,直到有一天看见她对着那件红毛衣默默掉眼泪。据昌灵所说那件衣服是她妈妈和嫂子亲手织的,想来也是有感情的。
但易阁也知道,就算再有感情,昌灵也永远都不会再和那个家有联系。
这是昌灵最果决的反抗,谁也改变不了。
一阵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小跑两步,又忽地慢了下来。
“小易,今天买这么多东西呀?”刚迈进小区门,身侧就传来热情邻居打招呼的声音。
“哎,是。”易阁点点头,人他不认识,只敷衍地应了声。
“我刚才还看见小昌呢,你俩……”
不等邻居的话说完,易阁先发制人道:“原来她回来了啊,那我也先走了。”
“哎?哎……好,慢点哈。”
他当然知道邻居想问什么,无非是领证了没,要不要在城里再办个酒席云云。这些问题可比他给货车师傅画线路图难多了,易阁懒得应对。
就是没想到昌灵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他本来想着把东西都换到一只手上自己开门,又怕磕磕碰碰不像样,最终还是用膝盖撞了撞。
“来了。”屋里顿时响起了脚步声。
易阁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小步,好让昌灵能第一时间能看清他的全貌。
门一打开,昌灵探出头来:“你没带钥匙……”话没说完,她愣在原地。
易阁笑了下,把右手的蛋糕送到她面前:
“生日快乐,昌灵。”
“……”
昌灵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下锅的面条。
她强忍着顷刻间如涨潮般翻涌的复杂情绪,在蛋糕包装盒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同事生日的时候吃过这家的蛋糕,很好吃,她回来随口和易阁提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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