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筠低头浅笑，“不错，是我。”
“那你一直扮鬼，总不会就只是为了吓吓他们吧？”沈玥问道。
陈韵摇头，“自然不是，我起初甚至根本没想到装鬼。不过意外发现他们将我当作了鬼，于我倒是也方便许多。”
“所以你装鬼回到安庆府，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为何别人都说你已经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玥不疾不徐地问道。
“沈大人，我不会欺瞒您。但我希望，您能够帮我。”陈筠认真道。
沈玥点头，“你放心，只要不是不义之事，我都会帮你。”或许是来得路上听过太多关于她的消息，也或许是想到了那个苦苦哀求的哑女，沈玥心里对陈筠便有几分同情和信任。
“有大人这句话，便够了。”陈筠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嫁予刘云彰五年，婚后倒也和睦，只是前几年一直没有子嗣，婆母颇有微词。
除此之外，确实称得上令人艳羡。
去年十月我有了身孕，本以为人生从此顺遂，再无半点波折。
却没想到，今年三月，他突然问我，能不能暂时和离，待到明年再接我回来。
我只当他是负心薄情之人，便言明，待我生下孩子后，自然会与他和离。
可他却步步紧逼，一定要让我签下和离书。
我深感疑惑，便没有同意。
然后某一天，突然闯进来许多人，直接用绳子勒我的脖子……
后面我以为我死了，睁开眼却发现在自己家中。
父亲说，他们将我扔下不管，他不愿接受便未当场将我下葬。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上天竟然还留了我一口气。
担心他们会知道我还没死的消息，不肯放过我，便于这荒废的古墓中藏身至今。”
沈玥听完，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回去装神弄鬼，总不会是还对他有感情，不希望他娶其他女子吧。”沈玥担忧地问道。
陈筠摇头，“早在他百般试探之时，我便已然对他没有半点情爱。只是当时顾及未出世的孩子，才没有立刻和离。
谁曾想，他们竟然直取我性命。一个伤害我如此之深的人，我哪里还能对他生出什么情爱来。
我回去，是想报复的。”
沈玥了然，她浅笑道，“我未曾经历姑娘所经历的事，不能给姑娘更好的建议。但有一点，姑娘上有父亲，下有幼子，定要保全自身。”
陈筠目光一怔，道，“世间如大人这般的人，不多。
民女恳求您，助民女一臂之力。”
沈玥叹道，“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不知道姑娘想要他们有什么下场，或者说，姑娘怎么样才觉得是报复回去了呢？
让他们余生都在牢狱之中度过，可算合心意？”
陈筠抱紧怀中的孩子，“既然大人如此说，那我愿意相信大人。不知大人可愿信我？”
“你有什么证据或者重要消息，总要先拿出来，我才好说可不可信。”沈玥也很佩服这位陈姑娘，倒真有点好奇对方能拿出什么消息来了。
陈筠从怀中拿出一张边缘烧得发黑的纸，将它递给沈玥。
沈玥接过来展开一看，双眸微缩。
她将纸攥紧，竟然如此。
江南十府，竟然都与内阁联系紧密，而这种联系还是避开圣人进行的。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竟然连内阁秦阁老都能控制。
江南附近，南直隶有名扬天下学子的淮南王，福州府有军权在握的长宁王。
会是这二者其中之一吗？
沈玥不由得陷入沉思。
“此事事关重大，陈姑娘便将此交予我了？”
陈筠长身而跪，“我虽是一女子，却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大人愿救民女一人于水火之中，必然是个愿救万民于水火的好官。”
沈玥起身将陈筠扶起来，“此事我会尽力而为，陈姑娘是大义之人。”
“你也看看吧。”沈玥将未燃尽的信递给顾喆。
“怎么，这么信任我？”顾喆没有伸手接，反而问道。
沈玥笑了，“这世间若论打探消息，无人能出锦衣卫。
何况这上面提到的人不过寥寥，恐怕还需要再仔细查探一番。”
顾喆这才接过那张纸，“沈大人真是物尽其用，还没个求人办事的态度。”
“哪里是我求你办事，这不本就是顾大人的本职工作么？”沈玥下意识地以为，顾喆方才那句话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是否是接到密令的那个“沈珏”。她不给对方机会，直接反驳回去。
无论如何，身为大昭朝的臣民，不会有人希望看到王朝倾覆的那一日。
除非，那幕后之人，手眼通天，连圣人耳目的锦衣卫都已经蚕食鲸吞。
但若是对方已然做到那一步，又怎么没有大动作，却只在这江南地界作乱。
所以，至少顾喆此人，于国可信。
“沈大人说错了。”顾喆冷着的脸在黑暗竟也显出几分温和来。
沈玥听了心里一紧，但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不只是我的职责所在，而是我们，共同的使命。”顾喆的声音低沉，在古墓里更显旷远。
沈玥虽然之前心里有所猜测，但直到这一刻，才能真切确定，她的兄长沈珏，这次外放江南的真实原因。
“那么顾大人，合作愉快。”沈玥向顾喆行一拱手礼。
顾喆回以一礼，“那么，日后就请小沈大人多多指教了。”
二人相视一笑，这才不再计较之前的彼此试探与交锋。
沈玥面上坦然，心里却百感交集，她既有种说谎的罪恶感，却又从这罪恶感中生出一丝从前不曾有的自由来，既希望兄长早日归来，却又想多借这身份几日。
而顾喆，于国事上他们可以是盟友，但于私事上，他却是悬在她头顶上的利剑，随时会落下来要她的性命。
所以，她一定会守好她最大的秘密。
“既然话说开了，你给沈姑娘安排个去处。”沈玥道，“古墓阴寒，不适合他们母子生活。”
顾喆看了一眼陈筠，侧身问沈玥，“你想要怎么安排？”
沈玥思索一阵，看向陈筠，“姑娘，现下有两条路，一是我们安排人送你们一家人离开此地去他乡生活，你的身份索引我们会处理好。
二是……”
“大人，我选第二条，我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陈筠打断道。
沈玥询问的眼神飘向顾喆。
顾喆道，“那便劳姑娘在此处等几日，会有人来接你们。”
……
洞口光芒熹微，一直走在前面的顾喆在沈玥将要出洞口时转身，伸出手来。
沈玥将手轻轻搭上去，顾喆一个用力便将她带出洞口。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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