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这次重生,不仅将我带到了幼年,而且是去抚仙宗修行之前我从小长大的鹿鸣村。
百年修为彻底无踪,彼时的我只是一户农家的招娣大姊,可我也乐得嘴角抽搐,一阵傻笑,把旁边那个我曾经的二弟吓得不轻,离我远远的。
师尊还活着,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再与师尊见面,拜她为师,重登修真界门槛,大道修行。
二弟见我发呆半个时辰,担心天黑了回不了家,终于忍耐不住拎起镰刀哗哗砍了一背篓的猪草,“哐当”他把镰刀和背篓丢进我怀里,白嫩的手上磨了不少红痕。
他向来被爹娘娇生惯养,也难得还会做这些,我不由高看他一眼。
挑眉的动作被他看到,当即惹怒了这气性大的人儿,指眼喷头的骂我,“小云子!你什么眼神?!呸!赶紧给我起来!”
男童的样子我向来没有太多感觉,而他学了娘亲的泼辣,显得格外骄奢嚣张。
“谁叫你这么看我的!”
他踢了我一脚,不痛不痒,我淡淡扫他一眼,告诉自己别跟小孩子计较,然后沉默的背起背篓往村子边走去。
我故意迈脚跨的步子大,只到我肩头的男童跟得吃力,哼哧声一路都没停过。他怕黑,是我从前烦他脾气大我又不好收拾他,就说“天黑有鬼”来吓他的。
想到这,不由感慨,原来我从小便是个蔫坏的。也不见得有多良善纯粹,恐吓小孩算什么正直之辈。
“呵~”但没关系,我可以改,过不了几日师尊便会偶然路过鹿鸣村,见到我,将十岁的我领走。
师尊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如果我能让她回心转意。
过眼如云烟,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幼年的家中,我为大姊,后头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虽父母两全,但也奈不了人多嘴杂,吃得多,家中一直清贫。
修真者修为越高,从前的记忆便越清晰,此刻我甚至还能记得村子里各家亲戚的住处。六叔家以打猎为生,肉食者四季常有余粮,每逢月初都会接济我家,所以娘也总会差使我们帮六叔家做些农活,送些不要钱的柴、猪草过去。
“六叔,我是云子,今日割的猪草我放门口了!”许久不见,我的反应恐怕会不像从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放了背篓就准备领着二弟这个笨小孩往家中走。
哪知我刚转身,就听身后开了门,六叔敞着满是黑毛的胸膛,袒胸露乳,络腮胡上沾满了饭粒,大咧咧的携着草鞋、饭碗出来。
他满身酒气,半是醺醉的蔑了一眼墙角的背篓,猛地咳嗽两声,埋汰我道:“云子啊,你这大晚上才过来,是什么个意思?难道平时六叔对你家还不够照顾?所以你也想怠慢了六叔不是?”
“六叔多虑了,云子不是这个意思。”我从前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声的闷葫芦,现在无关喜怒,闷了半晌才回话。
六叔似是不满,放了饭碗就要伸手来抓我的胳膊,我二弟从身后突然窜出来,吓了他一跳,黢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单纯仰慕,“六叔!”
六叔愣了愣,眼里浓重的郁气散去,转而是开怀和讶异的光彩,打量二弟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以及还有他不断骚动肚皮的姿势,“你是老三家的老二?都这么大了!快让六叔好好看看!”
二弟偷瞄了一眼他碗里的猪肉肠,满碗的油水,舔舌的蠕动喉咙,他用兴奋的眼光看看我,又看看六叔,正要上前。
我拉了他一把,抬手畏缩的挡着六叔的亲近,“六叔,天色晚了,娘在等我和二弟回家吃饭,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就先走了。”
我以前就听村里的婆子说六叔虽然已经结婚生子,但经常和外村的男人厮混,尤其喜欢那种涉世未深的懵懂男童,流言蜚语里都是又把别家的孩子糟蹋了。
二弟与枯瘦晒黑的我长得不像,白净得就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越长大越不安全,娘亲对我耳提面命私下里让我看着点二弟,我出来做农活时虽然会带着二弟,但从来不会让他靠近六叔家。
而且就算对看不上眼的我,六叔也都是粗言粗语,送东西晚了,还要挨上一顿拳打脚踢。
“真是晦气,云子!你敢对我这么说话!看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弟弟跟我亲近怎么了?你可是被你爹承诺说要给我家蛮小子的,过不了两年就要嫁过来,少不得还要伺候我……”
六叔抓住了二弟的胳膊,油乎乎的肥手没一下就摸遍了耳根,从襟口后背的衣服摸进去,腻糊得我简直没眼看。
二弟这个傻的,竟然还一脸享受单纯,以为那是长辈的亲近。
“六叔!你喝醉了,我们先走了!”我趁他不注意踹了他肚皮一脚,在六叔捂着肚子哀嚎的时候,扯着二弟撒腿就跑。
一路上,二弟这个不省心的,还在我耳边碎碎念,“小云子!听说六叔家天天吃肉,肯定会给我们留饭的,你跑什么啊!你还踹了六叔一脚,等回家我就告诉娘!让你睡柴房!”
“呼呼……咳咳咳。”我跑的气喘,远了就放慢了。
没太在乎手腕被我捏红正委屈的二弟,我冷淡一笑,告诫他道:“娘不会怪我的,以后离六叔家都远点。他家的蛮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还去偷村花家的肚兜,被村长打断了腿。”
“你一天天的,一口一个蛮子哥,也不怕什么时候被他家吃了也不清楚。”我戳着弟弟的脸蛋,忽觉一脸稚气对我拳打脚踢的弟弟,这般不真实。
说来可笑,我重生后一心只有离家修行,也未有对父母的期待之情。
凡尘的这些亲缘我仔细想来,都如镜花水月,从未与我有过浓厚的亲情。
否则我也不会去了修真界后,就从未回来过。
娘这个时候已经在计划把我卖给牙婆,送去牙行转卖。爹也是,从来不会对我有半分好眼,农活的器具和木工的手艺唯对我藏得紧,仿佛在防备外人。
我从小在家中长大,跟个外人似的,弟弟妹妹们像母亲,一个比个颜色出众,若不是我面目上黑瘦骨相宽肖似父亲,我还以为自己就是捡来的。
随我长大,家中父母日日深沉,眼神古怪。
剩下的三妹四妹更是对我不亲近,当我是家中奴仆,对我呵斥不断。
唯有二弟,虽讨嫌,但因为最下面娘刚生了五弟,自觉被抢了宠爱,就越发粘着我,对我发泄脾气和他那些需要被照顾的小可怜心情。
“娘,我们回来了。”
我在墙跟脚放下镰刀,二弟欢呼着跑进屋内,“娘,我跟你说,今天大姐她……”
我在院子里沉默的站了会儿,见得屋内一家六口和乐融融的围在饭桌边,五弟颤巍巍的扶着板凳学走路,嘴里吃的两腮鼓鼓胀胀,油光满面。
我在门口停下,娘搂着吵吵嚷嚷不断告状的二弟,冷凝的目光登时看了过来,“你怎么带你弟弟的,我不是让你看着点你弟弟吗?你是怎么听我话的?女儿大了,你是要反了这个家吗?!”
我默然回了句,“娘,猪草已经送去给六叔了。”
“……”
然后我习以为常的不说话了。
娘拿我没有办法,看到二弟脖子上被撮红了,她捏着手指又使劲搓了两把,狠狠地厌弃道:“行了,给我滚回房里去,站着就只会这两句,杵这儿碍谁的眼呢!谁又没欠你!”
我沉默的转身回房,尽管被饿的难受,但我在修行的那百十年几乎没有吃过凡尘的食物,只能努力适应这种状态。
“哎哟!娘,轻点!”
二弟夸张的大叫,从娘的怀抱里躲开。
娘大力之下把他又扯了过去,眼神嗜人发红的使劲扒开他衣服,搓着他的皮肤,“作孽呢!哎老六家的,我就知道!前几天我领小二去河边洗衣服,他就那眼神看着我家小二,恨不得把他拖进树林子里去,要不是我看得紧啊……”
娘说的话指桑骂槐,爹在一旁听得烦躁,碗筷拍得比谁都快,他心知肚明,但装傻充愣,“说什么呢,你一个妇道人家,那是我六弟,这饭我不吃了!”
“哎呦呦,我命苦啊,一家子都靠着我,你一个汉子还要嫌弃自家婆娘呜呜呜……”
“娘,娘,你别哭了。”
家里乱糟糟的,人人都有脾气。弟弟哭,妹妹哭,娘亲撒泼耍横赌气,非要在屋子里和父亲掰扯、讲道理,没一会儿就只剩木床的摇晃声和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哄着两个妹妹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着,然后背着又闹又哭的小弟,点了火折子摸进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
等吃完后到了院子里,才看见二弟一脸神伤郁闷的端着板凳坐在外边等我。
二弟红着眼睛,一脸被摧残的小可怜样,衣衫领口被扯得露出两个肩膀,从肩胛骨到后背酡红发紫,夜深露重之下,还真有种奇怪的憔悴美人视觉感。
“小云子,我唔……”
我见他半天说不出个什么来,明明想哭来让我安慰他。
但我这人没什么风情,一巴掌糊上他后脑勺,催他去我屋睡,“傻小子。”
“别委屈了,我还想哭呢。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偷着乐吧,你在家里最烦的人不在,你屋又能少个人占床了。”
我仔细回想过了,不出三日便是牙子上门的日子,而我也会在不久后就能见到师尊。
前世这个时候,我因为没能及时反应,让六叔把二弟抓进了家里。
欺负了一顿之后,我才姗姗领着爹娘晚晚赶到救人。
从此二弟就整个人失神了,成了痴儿。
家里多个病患,我被爹娘毒打关在家里,没几天就被从柴房里拖出来卖了出去。
说是家中穷困吃不起饭了,要卖个娃出去。与其白赔给人家做媳妇,更好是贱卖成下等奴,还能换些银钱贴补家用。
但我后来想,应是经此一变故,六叔家与我家决裂。后来家中如何,便也是这样了吧……
“牙子”,又叫牙人、牙婆,古代的人贩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