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学生们放暑假的好时候，夏日的阳光炽热晃得人睁不开眼，白昼金色的脉络映成人眼前一圈一圈的光斑，幸好海风送来了缕缕清爽，伴着咸味的潮湿气息冲刷着沙砾，一遍一遍留下潮湿的印记。
一些不走运的小生物被推上了岸，一只不过指甲大小的粉红色寄居蟹窸窸窣窣挪动着八条小脚，移动的飞快，很快就钻进沙子里不见了。
海水表面在闪光，临近的沙滩上不时有晶莹的碎片，扒拉两下就能翻出一个完整的贝壳或什么漂亮的小石头。
“嘿！”慌忙赶路的小家伙被揪着一边爪子拎起，挥舞的大钳却吓不到眼前的人：“看！一只梭子蟹！”
头顶小小的黑眼睛努力晃动，对上女孩的眼睛，蜜糖一般的眼瞳亮晶晶的，闪着狡黠的光。
“一会儿煮了吃！”景熙爽快地将它丢进小白桶，旁边黑黝黝的瘦小子对她竖了个大拇指，满是敬佩：“你眼睛怎么总那么尖！”
哇，那可肥的一只蟹！
景熙得意地甩甩脑袋，余光四下追寻看还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可惜她今天出来的晚，好货都让人捡的差不多了。
想到早上奶奶又悄悄捂着胸口忍痛的样子，她眸色不禁黯然了下来。
她家里就爷爷奶奶和她三个人，奶奶身体一直不好，心脏也有问题，前些年做了手术还是没好全，现在年纪大了老毛病越来越频繁，光今年就复发了两次；
年初那回，她和爷爷正好在屋外头晒渔网，听见“咚”的一声慌忙进来，奶奶已经倒在地上唇色发紫了，幸好药瓶就在旁边......
“要是有钱就好了。”景熙扣着小白桶的边缘，默默想着。
这个病症不算罕见，这几年也被纳进了医保，但也要她们自己负担百分之四十左右的费用；再做一次手术，如果要效果好降低风险的话最好还是选大城市的医院，加上后续的照顾和持续吃药......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实按照老景家这些年的勤恳，日子本不该这般清贫的。
但景熙原本有个小叔叔，在出海时遇难；爷爷奶奶就这一个独子，聪明孝顺、刚考上了大学生，老两口悲痛欲绝，按照这边的习俗，尸骨葬身大海便只能在海上游荡漂泊不能上岸，当时她们便花光全部积蓄请人搜救打捞，一次不行就两次，最终却只发现了渔船的残片，家里也欠了外债；
债务好不容易还完，奶奶又突发了心病，手术吃药都是钱，渔村本就偏僻，四周都是沿海渔产也卖不上价，后来收养了景熙这个小娃娃，小娃娃要上学，这些年家里过得一直都不宽裕。
但是奶奶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景熙想着：“大不了我不去上学了，跟村里宣子哥一起出去跑货，或者去打工，深城、海城，都能挣钱！”就是她现在年龄小没成年，怕别人不要她，爷爷一个人在家又不能同时打渔和照顾奶奶。
一会捡完海就去宣子哥那儿帮忙，现在学校放假了，她可以白天也过去，还能跟着把货送到对岸，勤快点，两个月也能挣不少。
心里这么想着，眼上的功夫也没落下，忽然扫到一抹莹润的光泽，浅橘色，有些眼生。
她好奇的凑过去，不远处的孔林乐颠颠地也跟过来：“你又看见啥啦？”
景熙蹲下身捉住露出来的小角把它挖出来，硬硬的但触感光滑，孔林惊叹道：“大海螺！椰子螺吧？”
“里面没肉。”景熙皱了皱眉，晃了晃又仔细瞅了瞅，里面是空的。
孔林凑过来，惋惜道：“那可惜了！”
景熙也这么觉得，椰子螺肉外韧内鲜，炒着很好吃，像这么大一只可不多见。
“ 不过这个壳还挺好看，我要留着！”嗅嗅这个壳，没啥味道，应该空了很久了，里面也没有借住的小东西，景熙把它也丢到水桶里。
不远处还有一只海蜇，好大一只，水分快晒干了，惨兮兮地趴在沙滩上，上午日头烈，海蜇只剩一层皮了。
可惜了，像这样的海蜇都不新鲜不能吃了，不然凉拌海蜇皮也是一道好菜。
孔林也深表遗憾，他回头走了两步，捡起一只海燕海星，深黑色，五角圆润，中心一朵‘小红花’绽开：“嘿！漂亮吧！”
可惜这个也不能吃，小东西看着可怜，被晒得干巴巴的，空气也让它很难受，五只触手尖尖微微蜷缩，孔林把它丢回了水里。
———— ————
“爷爷——”景熙推开门，跳过门槛，有些气喘嘘嘘地喊人。
老景头今早天不亮就出海了，现在刚回来，渔网坏了个口子被他晾在外面，等下午干了拿给小唐补补。
噢对了，小唐是他老伴儿，唐漱云，名字可真好听，一听就和她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听见小孙女这么着急，他放下修了一半的小条凳，一双豹子眼炯炯有神，国字脸，花白的寸头和一圈短胡子，小孙女和老伴儿都说他像老人与海里的“圣地亚哥”。
“怎么了？是不是虾爬子给蛰了？！”
“害！路上遇见大黄啦追着我们跑！”景熙放下小白桶坐在茶色小圆桌旁，笑嘻嘻地说。
孔林这小子没动物缘，岛上猫猫狗狗都讨厌他，一见到他不是猫挠就是狗追，连大鹅都看不惯他，作为他的小伙伴，景熙没少被殃及池鱼。
“奶奶呢？”
“里屋呢，今天多休息，一会儿好好看着别让你奶奶干活......”老景头想到早上的事，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景熙认真地点了点头，米饭已经蒸上了，她把装着大螃蟹淡菜螺之类的小白桶给爷爷，跟小杂鱼炖一炖炒一炒。
“奶奶！”
唐漱云早就听见人回来了，放下手上的书本，那是一本《白牙》，从市场书摊上淘来的，半新不旧，被熨的平整，又用旧布包好坏掉的书皮，漂漂亮亮的，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老人面容慈爱，她这大几十年经历过许多风浪，也有许多开心快活的日子，享过珍羞美味，如今也安心清粥小菜一日三餐，上天赐予的苦难和病痛压也压不垮她，她的眉目温和中透着坚韧，眸子清凌凌的，人有些瘦，像是初春的杨柳。
景熙从背后掏出一只大螺壳，眼神亮闪闪：“当当！”
一只格外漂亮的椰子螺，有她手掌到小臂那么长，淡橘到金黄的渐变，上面的黑褐斑纹分布均匀，透着玉质的光泽，边缘接近透明，也不腥，好像海水早已打磨搓洗过了似的。
海边的贝壳也有人买，处理好制成工艺品能卖更多钱，只是这东西味道腥，有的游客在海边拾贝，回家一打开满屋子臭味，洗都洗不掉。
尤其里面有原住民或者寄生生物的，腐烂之后味道更是浓烈，洗涤剂洗多少遍都没有用，过几天又会发臭。
景熙家的小生意需要大量贝壳螺壳作为原材料，为了节省成本多是自己动手处理。
海边这些东西多，有些彩贝宝螺更是漂亮的不得了，景熙捡海的时候会格外注意里面是不是空的、壳子废弃了多久，空置时间越长，海水便冲刷的越干净漂亮，能省很多力气。
“奶奶你看，这个能做好大的螺雕！今天运气超好，我还捡了一只大螃蟹翻了一个螃蟹窝，哈哈！”她捡着好玩有趣的事给老人讲，还有孔林被大黄突然窜出来吓到，差点被拽掉裤子的事，绘声绘色的夸张表演逗的人忍俊不禁。
晚上吃完饭，大螺壳也搓洗好了，她琢磨着怎么下刀，这么漂亮的大家伙很难得，总怕一不小心弄坏了，还是先晾着，等奶奶一起吧。
景家小房刚进去是堂屋，吃饭待客都在这儿。有个竹木条打的小长沙发，柠檬黄细格沙发套，底下是棉花、高粱皮和豆子填充的坐垫，一只小木桌，绿碎花的桌布和沙发靠背上搭着的同款蕾丝帘，一只小花瓶；
进门左边是爷爷奶奶的屋子，右边是一间是景熙的房间，另一间是小叔叔的旧卧，保留了原样，最北面是厨房，有些窄小，空余的地方堆了一些杂物，不过码的很整齐，也没有落灰。
爷爷奶奶是主屋，稍微大些，靠窗放了一只长桌一只小柜，当做工作台，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劳累，但到底是家里有过底子，见过、摸过不少好东西，审美特别好，便时常穿些手链项链配饰来卖，对岸的游客和学生都很喜欢。
景熙和奶奶商量好了要雕刻的花样，明天要去市场，正好把已经做好的成品拿过去摆摊。
九点多，洗漱好爬上床，螺壳太大了，搓洗好后就放在景熙房间的窗台上等晾干。
“嘶！”盖被子时额头不小心磕到了床柱，好像有“嗡——”的一声、微弱的尖细金属声穿过耳膜，景熙纳闷地揉揉耳朵，怎么还耳鸣了？
开文嘿嘿[亲亲]宝宝们眼熟眼熟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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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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