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乔菲在年晓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一间化妆室。
她环顾四周，室内略微空旷，中央随意摆放着几张简易的折叠桌椅，墙边架子挂着一排各式各样的戏服，角落医院的杂物器材凌乱堆积，明显是一间废旧杂物间收拾出来的临时化妆室。
“孜孜，快来，坐我旁边。”
纪乔菲掠过近处忙碌的化妆师和不知名的演员，望向了对角的声源处。
女人一头精心烫染的棕色大波浪，吊带黑裙，露在外的手臂丰腴白皙，旁边围了三四个人，颇有一番众星捧月的意味。
此刻她正朝自己勾着红唇，招着手，神采奕奕的好似一只神气的黑天鹅。
真是凌欣儿！
纪乔菲搜索着记忆，凌欣儿跟秦孜一样的年龄，近两年才开始活跃在大众眼前，出道第一部电视剧就是热门言情IP的女一号，但上视后因其糟糕的演技和难以匹配的形象遭网友骂声一片，成功荣获了“Pump姐”、“内娱第一原住民”的著名黑称。
Pump谐音胖普，意为水泵，即嘲她长得普演技普身躯胖，像个又圆又粗的水泵一样。
内娱第一原住民则是嘲她带资进组，旁人始终撼不动她女一号的位置，还善于把其他演员也同化成茅坑（剧）里的原住民（屎），变得跟她演技一样又臭又硬。
大抵是这届网友嘴太毒了，凌欣儿后来索性不装了，有意无意地晒出自家高档的装修，透露出父亲是某公司的董事，并开始做身材管理，走性感千金风，凹直爽大方的人设，慢慢的竟获得了一大堆自称“云奴才”的死忠粉。
纪乔菲对她没什么感觉，现在亲眼见到本人，也仅仅觉得虽不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但其实还挺好看的。
只是，演惯了女一号的凌欣儿怎么甘愿来作配了，怕不是真为了摆脱“内娱第一原住民”的称号吧。
“还愣在那干嘛？快过来呀，我这里有位。”凌欣儿推开左边的人，指了指身旁的空座，扩大了笑弧，唇上的口红更加鲜艳。
“好。”
纪乔菲心道也是，几步过去坐下，凌欣儿又开口了：“孜孜，昨天开机仪式我有事没来，毕业后我们也才三年没见，怎么感觉你现在好像都不怎么认识我的样子了呢。”
“没有。”纪乔菲又悄摸摸地吃到一个瓜，秦孜和凌欣儿是大学同学，貌似关系比较普通。
凌欣儿整个身子转过来，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孜孜，感觉你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淡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这部剧的女一号是你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
纪乔菲猜测着凌欣儿这么多话的用意，难道是想跟秦孜拍这部戏的时候做个塑料姐妹花，好借此炒作营销一下？
既然要塑料，那她也不是不行。
纪乔菲侧过去，笑嘻嘻道：“其实我还挺缅怀我们的曾经，真是庆幸女二号是你不是别人。”
倒满水过来的年晓听了个正着，诧异地看向了凌欣儿，感觉哪里怪怪的。
凌欣儿一时笑容凝固，没接住，纪乔菲也不打算给她机会，“其实你不知道，对我来说三年可久了，而且你怎么也不联系我呀，我还怪想你的呢，你不知道刚才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都差点高兴傻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年晓的错觉，这说话的腔调似曾相闻。
像是从某人那复制粘贴过来的。
幸好对面的化妆师过来给秦孜送了套病号服，凌欣儿才插上话，急得语调都正常了：“快去换吧，要拍摄了。”
几分钟的时间，纪乔菲在隔壁麻溜地换完衣服回来，已不见凌欣儿的身影，想必是去拍摄现场了。
不会是她塑料过头把人吓跑了吧？
纪乔菲乐得坐正身体，乖巧地仰起脸等待化妆师的上手。
“噗”化妆师罗罗不禁笑出声，再近距离观赏这张脸蛋时心情不由得更好，“孜孜，头不用仰这么高，稍微再低点。”
“噢好。”纪乔菲照做。
罗罗是个话匣子，动作不停话不停，“你的气色和皮肤实在太好了，今天你演的这场戏不能气色这么好还这么好看，我得给你多盖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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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造完，纪乔菲化成病弱西施，前往五楼。
出了电梯刚转角，在廊道前方病房门口人员密集区外，一道西装革履的颀长身影装入视野。
男生低着头，目光专注于手握的白色本子，淡粉的唇时不时微动，身姿如竹，沉静低调，恍若与背后的纷扰形成了两个次元。
纪乔菲好奇加快脚步，恰逢男生抬头歇息的间隙，两人目光相对，撞了个正着。
男生俊眼修眉，乌黑发亮的浓密短发梳着三七分的背头，利落显出线条勾勒得漂亮的五官。
纪乔菲几乎一秒就认出了他。
Rifle怎么会在这？
三年前国内有一档爆火的选秀综艺，最后以六人出道的RF（Refueling Forever）男团更是红遍全国，各大卫视和平台邀约不断。
其中风头最盛的当属粉丝口中的猫系神颜、路人眼中的实力担当、团内公认的断层C位Rifle阮风年，常常以一己之力遮掩其余成员的光芒。
可是后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阮风年便被爆出选秀期间买数据走后门，出道后欺男霸女，男女通吃，大牌狂耍。
一夜之间，粉丝塌房无数，圈内墙倒众人推，直至他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
“秦孜姐。”
而如今，阮风年居然站出现在这，对她打招呼，一双墨染的黑眸褪去往日的沉郁，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格外明澈。
纪乔菲内心浪潮翻涌，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啊，先不管阮风年那些爆料的真假，单凭这三年大起大落的经历，归来也才22岁左右的年纪，都佩服得很。
她收回思绪，瞟了眼他手上笔记遍布的剧本，出声询问：“你是还在背台词吗？”
“不是，”他嗓音清冽，解释着：“是这场戏许祐的情绪比较外放，我需要再熟练熟练，争取不要NG太多。”
“挺敬业啊。”纪乔菲真心夸赞，随后想起什么问道：“你是这部戏的男一号？”
此话一出，阮风年面色微变，多了一丝忐忑和不解，他语气谦卑：“秦孜姐，当初不是您举荐我过来演男一的吗？”
“啊”纪乔菲属实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这时场记过来喊，当即反应迅速地打哈哈：“实不相瞒，我这人记性时好时坏，刚好就把你这事给忘了，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走走走，拍戏要紧。”
单人病房内，闲杂人等排除，纪乔菲躺在病床上戴好氧气面罩，阮风年坐在旁边轻握住她的手，导演摄影收音等一切就位。
“Action！”
短促有力的声音一落下，纪乔菲的心脏便咚然响应，开始狂跳，连带着眼皮都颤动不止。
该死的，这眼皮是报名Popping比赛了吗？搁这跳跳跳的弄得她多紧张似的。
“Cut！”
陈燚爽导演举着扩音机，粗声粗气算不上温柔，叫着角色名：“米姒，眼皮不要抖，这条重新来过，场记准备。”
“Action！”
“Cut！”
……
陈燚爽有点火了，压着脾气：“秦孜，给你十分钟，把眼皮压好。”说罢一把放下扩音机，一手掏出烟盒，一脚跨出了门。
顿时现场静默，针落可闻。
阮风年感受到手心的湿润，蹙眉犹疑片刻，低声道来：“秦孜姐，我记得两年前我第一次正式拍戏的时候状态一直紧绷着，总是想到我要扮演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的同时，还要时刻承受着他人的注视和移动的摄像机。”
纪乔菲睁开眼抽出手，莹亮的黑眼珠差点翻上去，心说你看闯完祸的我现在是想听你小子讲故事的样子吗？
出口的话却是弱弱的：“那啥，手心，不好意思啊，还是擦一下吧。”
阮风年没管手上，自顾自地讲：“可是后来我慢慢地放松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碰到了你，你告诉我，拍戏这个过程其实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因为这里有一群人，一边耗时耗力地陪你过家家，一边耗钱耗心地为你营造场景，同时要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最后分享给所有人。”
“这一切就像是，为了一段虚幻却真实的人生，而不惜打造出一整个世界。”
“我们要做的就是：享受其中。”
“浪漫啊。”纪乔菲不自觉出声，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演戏这行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如此富有童话般的色彩。
不过，“你要是想让我放松一点的话，”她呼出的白气糊了满面罩，“下回可以直接说，虽然你记性很好。”
主要是也矫情，她起鸡皮疙瘩了。
“总之，谢谢你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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