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
尚书府的小厮们守在垂花拱门外,见大老爷领了贵客前来,喜气洋洋地高声通报。
“卫国公到!”
“定国公府,陆二公子到!”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所有官员和女眷都转了身,朝垂花拱门看了过来。
“郡主,陆二公子到了。”婢女低声提醒上首的盛服女子。
“快看看,我的发髻有没有乱?”
“奴婢一直看着,好着呢。”
永宁郡主粉面含春,转盼流光,一双纤手捏着帕子,嘴角掩不住地上扬。
她一身水红色宫裙,裙摆处绣满怒放的海棠花,就连脑后的绒花发簪也是海棠样式,衬得人比花娇,俏丽非常。
永宁郡主是当今皇后娘家哥哥的二女儿,国舅爷高洵是个实打实的二世祖,招猫逗狗,不学无术,远在封地的时候就招惹出不少是非,偏偏高家几代单传,护他护得比眼珠子都紧。
既有珠玉在前,高家又岂能甘心只出一位皇后?
自入京以来,高洵的大女儿就严格按照皇后仪制教导,很少抛头露面,二女儿则被册封为永宁郡主,千娇百宠,凡她所想无有不应,把她爹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赵夫人和韩夫人就站在不远处,将主仆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没想到郡主竟看上了陆二公子,高家的野心不小啊,一个嫁皇室,一个嫁国公府,这样的安排……不知皇后娘娘知不知情。
永宁郡主亲热地挽着徐夫人的胳膊,娇嗔道:“听说今日宴会人人都可献艺,永宁也准备献曲一首,待会儿王姨可要帮我呀。”
“郡主放心。”
王氏捻着佛珠笑了笑,她是徐太傅的发妻,常年青灯礼佛,不问俗事,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很少与品阶之下的官眷来往,但与永宁郡主却是相熟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徐家要想再进一步,必然要同高家交好,既然郡主开口,那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转瞬间,陆淮岳和袁知晏身旁又围上来不少人。
几位夫人看着远处的人群议论起来:“这二位年纪轻轻就在陛下面前挂了名,一位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另一位更是直接袭爵,谁要是能跟这两家结亲,该有多少人羡慕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夫人们都动了心思。
尽管二位公子手段狠辣,但他们行的却是正义之事,倘若章文帝诛戮功臣的屠刀挥到自家头上,试问在场之人谁能有他们这般血性?
如此智勇兼备的男儿郎,结亲之事宜早不宜迟,哪怕女儿大他几岁也无妨啊!
看永宁郡主的架势,陆家是不好肖想了,这不是还有袁家吗,上无公爹婆母,下无叔伯姑嫂,没有大家族里那些腌臜事,进门就能稳握掌家大权,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
夫人们悄悄给自家女儿使眼色,贵女们也脸红心跳,纷纷挺直腰背,隔着面纱偷瞧对面的少年。
袁知晏被前来攀谈的人缠得烦不胜烦,他扭头问沈鸿:“今日赴宴的有没有国子监的人?”
“都已入座,公子们请。”
惜春宴的席面设在桃林下,正值桃花盛放,团团粉雾聚簇枝头,众人于夹岸两侧临溪而坐,宾客席位由素面屏风遮挡,每张几案旁都有侍女伺候。
案首放置一敞口缠枝斗笠大碗,碗中央雕一枝粉玉藕花,风乍起,落红纷飞,逐水而流,晶莹的桃花瓣绕着那朵藕花,在碗盏中悠悠转动。
众人纷纷落座,沈鸿端着酒杯起身。
“今日高朋满座,沈某荣幸之至,诸位切勿拘谨,敬请畅赏春光,凡碗盏内有落花,皆可表演助兴,技不如人者,当浮一大白!”
宾客们笑作一团,有适婚儿女的人家更是喜不自胜,都想趁这个机会给自家儿女寻觅个好姻缘。
永宁郡主信心满满,示意婢女抓一把桃花瓣丢进碗中,却听沈鸿又道:“在下早年间偶得一卷古谱,可惜残缺不全,小女有心添补了几节,权当是抛砖引玉,诸位见笑了。”
两岸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女客席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永宁郡主丹唇逐笑而开:“真是不巧,永宁也想抚琴一曲,且碗中已有落英,不知合不合沈尚书的规矩?”
隔着一道屏风,公子哥儿的脖子伸得一个比一个长,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沈鸿面色如常:“那是自然,郡主先请。”
听他这样说,永宁郡主反而不急了,她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宋倾姀身上。
今儿个就拿这丫头踏脚吧。
“姑母常说,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永宁不敢擅专,还是沈家妹妹先来吧。”
“只不过,各弹各的也没意思,沈家妹妹,既然你我二人都准备献琴一曲,不如就用各自的琴来比试一番,若你输了,残谱归我,若我输了,此琴赠你,如何?”
永宁郡主嘴角笑意更深,琴技高低,没有旁人衬托怎能看得出来呢?
她正发愁如何才能引起陆淮岳的注意,陪衬的人就来了,沈鸿的女儿比她小几岁,用的琴更是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今日定是必输无疑。
至于那卷残谱,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沈鸿那点儿家底能有什么好东西?
永宁郡主越想越得意,见对方没有马上答应,她不高兴地蹙起眉毛。
都这时候了,还能稳坐泰山,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那她就再添一把火,大火烧山,不信她还能坐得住!
她望向徐夫人,徐夫人立即心领神会,面上抬出一副严厉的神情来:“阿弥陀佛,众生百态,性各不同,郡主莫要强人所难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郡主这般胆色的。”
“王姨教训的是,永宁心血来潮,思虑不周,残谱何其珍贵,妹妹年纪尚小,哪见过这种场面,想必是不敢做主的……”她话音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掩唇笑道,“哎呀,平日里心直口快惯了,姑母知道定要罚我了,沈家妹妹可别同我计较。”
宋倾姀身边的大丫鬟逸心抱紧了怀中的杉木琴,那是一张黑漆流水断仲尼式古琴,是市井琴坊中比较常见的一种。
而永宁郡主面前摆置的古琴,通体乌黑油润,隐隐泛出幽碧的浮光,琴尾还刻有松涛竹林,苍翠欲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贵女们离得近,自然看得分明,单论这琴就已高下立判。
宋倾姀却起身接过了自己的仲尼琴:“承蒙郡主垂青,恭敬不如从命。”
这边暗流涌动,那边袁知晏为了打听他的小恩人究竟是谁家女眷,愣是拽着陆淮岳往国子监的席位里扎,他一反常态见谁都笑,好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惜春宴才刚开始,前来赴宴的国子监监丞们就都喝高了,一个个红光满面,踌躇满志,恨不得拉着他们俩当场拜把子。
谁说两位公子吓人啦,明明亲切得很嘛!
人们正推杯换盏,忽然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琴声——
起初闷沉滞涩,如汩汩潜流;继而清冷泠然,似幽涧滴泉;随后音律一转,纷乱急促,像是当头泼下一场骤雨;而后诸般之水终于汇聚成湃湃湍流,长风破浪,击碎暗礁险滩,翻腾起云水之怒,天风浩荡,大泽滔滔,却于最高处戛然而止,耳际徒生余响!
尾音落下,全场皆静,众人意犹未尽却又酣畅淋漓!
国子监的李监丞抄起酒壶吨吨吨灌了几口,开怀大笑。
“好哇,余音绕梁,大开大合,高山流水遇知音,果然痛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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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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