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宋含章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把她送到这里,还给她换了这身莫名其妙的衣裳,难道是因为在里面被关得太久,人都变态了?
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压抑的轻咳,宋清和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炕尾还绑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人伤得很重,两只脚以不正常的姿态耷拉着,脚腕处血肉淋漓,寒风都吹不散窑洞里的血腥气。
夜里山路难走,院外又有人看守,她本想等到天色破晓再行脱身,可是炕尾这位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眼下要紧的是尽快摸清绑匪的路数,她定了定神,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窗外传来男人们的喧嚷,那些人的口音很怪,言语间还夹杂着很多她从未听说过的俚语。
“老八,你他娘的抱着碗雕花呢,吃个饭费个鸟劲,赶紧把饭送过去。”
那个名叫老八的男人似有不满,粗声粗气道:“二哥!我就不明白了,宋家那秧子咱绑就绑了,另一个可是陈家人自己送上门来的,狗屁不值,还给她送饭,老子不干!”
“你是谁老子,”二哥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大哥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你了?让你送你就送,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想干就拔香头子,散伙!”
旁边有人插嘴劝道:“老八啊,别为了那仨瓜俩枣的跟二哥犯熊,叫你送饭又不是削你的肉,大不了下回契苾冒再来送饷银,哥哥们让你拿大头,只要能助家主成事,日后天下尽归家主,弟兄们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老八仍是愤愤不平,却不敢再大声抱怨,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我替弟兄们憋屈啊,陈家那糟老娘们儿简直比猴还精,出一份钱办两样事,人咱给绑了,脚筋咱给挑了,里外里忙活半天还捞不着好!一个残废,卖不上价钱,留着也是糟践粮食,要我说啊,还不如让弟兄们快活快活……”
男人们哄的一声笑开了,有人扯着嗓子高声附和:“哎,这话不假!二哥,反正大哥不在,只要您点头,咱爷们儿也开开荤,尝尝这大乾的尖果儿是个啥滋味!”
一时间,不堪入耳的淫辞秽语夹杂着嬉笑叱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宋清和神情冰冷,眼底掠过瘆人的寒光,待那双黑眸再度抬起时,里面就只剩下讥嘲了。
宋含章这完蛋玩意儿算是越活越回去了,刚出狱就跟着这帮人瞎掺和,姥爷要是知道他搞这些歪门邪道,估计都得连夜托梦扇他嘴巴子。
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还天下尽归家主,搞邪教啊。
她耳朵里听着,手上一刻没停,这窑洞年久失修,窗沿早就破损了,炕头散落的碎石硌得她后背生疼,本想找个锋利些的把麻绳割断,可没等她摸到趁手的石头,挣扎间,腕上的麻绳居然啪地一下绷断了!
宋清和动作顿了顿,从背后掏出一根两指粗、两臂长的绳子,她盯着那绳子看了两秒,脸上神色莫辨——模样倒是挺唬人的,没想到比头发丝还脆,他们就用这破玩意儿绑人,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
她深吸一口气,活动着冻僵的关节,如法炮制地扯断脚上的绳子,走到虚掩着的木门后面,那些绑匪大概是觉得两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摇摇欲坠的木门外只挂了一把大铁锁。
她心里有了底,转身朝躺在炕尾的女人走去。
那女人蜷成一团,头发汗津津地粘在脸上,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过分苍白,脚上的血还在往下滴,顺着炕沿成串地砸在地上,又被灰土裹成珠子,滴溜溜地滚来滚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人缓缓转动眼珠,艰难地瞥了一眼宋清和,两人对视的瞬间,她像是被烙铁烫伤了似的,慌乱地避开了目光,干涸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好像有话要说,却又咬紧了牙。
宋清和对这种反应早已习以为常。
当年宋含章劈下的那一刀,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长的疤痕,远看特别像一条大蜈蚣从头皮里钻出来,张牙舞爪地爬向眼珠子。为此,她长年累月地戴着帽子,可是每回出现场,围观群众还是会害怕她脸上的伤痕,被她吓哭的小孩子更是多得数不清了。
这一刻,她下意识地想要压低帽檐,抬手却扑了个空。
宋清和怒极反笑,她的好舅舅可真能恶心人啊,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没给她留,难怪人家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她跟宋含章之间这些烂账,回去都要一笔一笔跟他算个清楚明白!
见那女人身上脏乱不堪,她怕伤口会被尘土污染,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从旋袄内层扯下一块干净的衬布,蹲下去握住了对方的腿。
女人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她也没有松开手。
“别怕,我是警察。”宋清和飞快地包扎着伤口,头也不抬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炕上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陈潜。”
“哪个潜?”
“潜虽伏矣,亦孔之炤。”
女人的声音如同干涸的枯井,几不可闻地挤出几个暗哑的字。
“认识宋含章吗?”
“不认得。”
“知道这是哪儿吗?”
“肃州。”
宿州还是肃州?
宋清和一头雾水,这两个地方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陈潜将脸躲在蓬乱的头发后面,宽大的衣衫随着她消瘦的身体空荡荡地堆叠在土炕上。宋清和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疼得浑身颤抖,却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仿佛这样就能将涌上来的呜咽悉数吞回肚子里。
“陈潜,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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