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阑字宅里呈菜的女婢排成长长一队,从连廊的黑暗处款款走来。
每一位女婢手中都托着令人垂涎的佳肴,她们步伐极快,走的又极稳,脚下裙摆如流云飘飞一样,生怕速度慢些,便耽误主人宴客的体面。
本来站在连廊正中的阎风洄,看到这样一行人直面而来,连忙侧身贴着连廊的柱子而立,如若不小心被女婢碰到自己身体,那么便露了形。
就这样,一个,两个,三个直到熬过最后一个女婢擦身过去,这才稍稍松口气,敢挪动下身子。
可是,还没等阎风洄开溜,那最后一名婢女突然停住脚步,蓦地一回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一样,从头顶的红灯笼到地面左右都看了遍。
然后,死死盯着阎风洄隐身所在的位置,吸了吸鼻子。
接着缓缓挪着脚步,朝着阎风洄笃定的走了过来。
阎风洄心中猛的一紧,如临大敌般的将手摸索到背后的剑柄处,准备随时抽出胧夜背水一战。他像个老练的杀手,冷静的算着女婢和自己的距离。
“十步,五步,三步……”
如若婢女踏到离自己仅剩一步之遥,那么势必要将她一击毙命,他断定,能发现自己的不会是人!
“两步!”
阎风洄握紧胧夜剑柄,正欲抽出冲着的女婢直刺时,见她脚步猛地一停。这个契机,女婢双眼正对上阎风洄的目光,那双清澈又无知的脸牟使阎风洄长舒一口气,双眼有神,确信她不是鬼,他适才松开胧夜。
转而上前两步捂住女婢口鼻,向连廊外的假山黑暗处拖去,同时,指尖发力向女婢锁骨以及胸前沉重的一点,算是锁住了她的哑穴。
等他把女婢摆好了一个自然昏倒的样子后,心里突然起了一丝对自己法力的质疑。
想来自己修行已久,当初怪老头为了强行收自己为徒,整日在他耳边忽悠说什么有灵根,好好修炼说不定日后能成仙。就这么几年下来,成仙倒是前路渺茫遥不可及的,这根本就是怪老头拍的彩虹屁。不好不坏,也算是打鬼打出了名气,还被镇魂司拨了来,吃上了朝廷饭。
“怎么可能发现我的,要是怪老头在我面前都不一定能破出我的隐术咒。她一个不修行的小丫头,竟然能看破我的踪迹……虽说不是鬼,那难不成是被什么邪神夺舍了?”
想到此处,他搓了搓胳膊安抚下竖立起的汗毛,随即打了个冷战。
邪神夺舍这样的事常有发生,很多通过修行渴望快速成仙的修士,为了走一些捷径,缩短修行年轮,便去追寻一些旁门左道,甚至是偷偷修习明令禁止的恶道。虽说这样最终也能成仙,不过天帝不收,是入不了仙班的,但是能在阴间成为割据一方的邪神。
像这样修恶道成邪神的,据阎风洄所知就有数百位而不止。虽然数量多,但长年吸取阴间祟气,邪神的寿命又很短,有的甚至只能活几十年。受命数所限,几乎每位邪神最终都抛下阴间的权势地位。整日在人间游荡,好找到一些阳元尚足的普通百姓夺舍以此来延寿。
阎风洄第一次知道邪神的时候根本没有其他人那样强烈的反应,觉得邪神可恶可憎。他反而觉得修成邪神反而有些可怜。人分三六九等,想着修炼成神仙,鸡犬升天受人顶礼。可修成了神仙又怎么样,不也照样分三六九等。
邪神便是人人喊打的最末等,连他这样的小喽啰都曾收了两个夺舍普通人的邪神元灵。要真是又碰到了邪神并收了去,等明日到镇魂司上任,可是能带着邪神元灵,好好炫耀一番。
想到此,阎风洄眯起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慢慢凑到女婢脸前,试图用自己修到一半还未练成的阴阳眼,去看穿女婢体内躲藏着究竟是何方邪神。
可等他凑得越近,女婢的脸色便越发难看,似乎是在和点穴的劲力作对抗一样,阎风洄凑到她左侧脸前细看时,女婢表情难看闭着气拼尽全力把脸扭到右侧。阎风洄又近看她右脸时,那女婢又拧着眉头,把脸偏回左侧。
终于,女婢忍不住打出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喷嚏。
这一声动静过后,假山前面迅速闪过两个人影。
两名手执火把,腰佩长刀的护卫火速现身。看到有人来,阎风洄连忙闪身躲到假山的夹角处不动。
护卫两人经验十分老道,察觉到有人躲在这假山当中,互相使了个眼色,另一人便回头朝假山东向出口搜去,看来要对这假山藏着的异动来一个包围之势。
余下那名护卫抬起火把四处照明,脚步极轻慢的走近,生怕打草惊蛇。
跟着脚下一绊,踩到了女婢的绣鞋,等护卫低头时,发现是宅中女婢,神情十分严厉的质问道:“敢在这里躲懒,不知道今天司承在宴请贵客,还不赶紧起来。”
护卫没看出那半躺半靠在假山一角的女婢是被封住穴道,见她说不出话张不开嘴,只在着急的支支吾吾,便又上前逼近了女婢一步。
仅仅是上前一步,护卫的表情就变得格外狰狞,他紧皱着眉心,有些嫌弃的用手遮住鼻子,并咳嗽着问道。
“你身上什么味道,这样难闻!”
女婢涨红了脸,连连摇头撇清。
那名护卫才不管她三七二十一,道:“走,带你去吴管事那里讨罚。”
说着便拽住女婢的胳膊猛地拉她起来,朝着假山的另一头离去。
这下子,阎风洄心里很是咯噔一下。
他不是咯噔于险些被发现。
而是有些羞耻,有些汗颜,又有些无地自容的抬起衣袖左右闻闻,接着拎起胸前衣料猛地吸上一口,直接做出了个干哕的表情。
气味……
难怪那婢女能发现异样。
好荒唐……
自己还做了那么多的心理活动,质疑过自己法力,也质疑女婢被邪神夺舍,却没成想是自己身上的气味漏了马脚。
回想到七日前去将军府,又是捉陈放六七年不入土的鬼尸,又是打斗淋雨的,身上确实有那么点不好闻的味道。
不过脸皮赛牛皮的阎风洄,心中只是略略一羞愧,便立刻转念,虽说他对那女婢点穴运用内力十足,但不出一个时辰,婢女身上的穴道自然会解开,到时候,如果还停留在这阑字宅中,势必要被婢女暴露出被他隐身掳走点穴的经过。
干脆心一横,望向湖中水榭戏幕后台,想着去寻一下有没有自己能穿的男子戏服,好歹换上一件干净衣服祛祛身上臭味。
还未走到,刚刚舞完一曲而退下的舞姬们笑盈盈地簇在一起,走起路左右颠倒,想来是陪着宾客喝了不少酒,阎风洄跟在她们身后本来对舞姬间的谈话没什么兴趣,只想等她们赶紧换完衣服离开,好轮到自己找身干净衣服,算是被迫听上些闲言碎语。
只见穿姜黄色胡人装束,腰间挂着一条细铃铛的舞姬红着脸,搭手到另一红衣胡服舞姬肩头道:“青青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呀,刚刚尚书令看你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哎呀呀,若是待会宴上,尚书令点了你侍酒,那今晚一过,等明个起,你可不就能要风得风,要财得财嘛。”
那名叫青青的舞姬垂着头,满脸羞红的偷笑,又抬手示意对方小声些。
青青则道:“我说蓉姐儿,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你有所不知,侍奉尚书令这样的贵人,可是不容易呢,你没听传闻吗?”
蓉姐儿哼笑一声道:“男人在外,又是他这样的地位,能有什么传闻,无非是一些风流事罢了。”
青青有些为难的摇摇头道:“不是蓉姐儿你想的那样,我听说,尚书令大人新纳的妾室,入门还不到一个月便离奇死了,好像丧事都没好好置办便仓促下葬了。”
蓉姐儿听到此处,若有所思道:“妾室……要说吧,与人做妾还不如咱们这样的人潇洒些,整日关在后院的四方天地里,憋闷死了,更别说临到死也换不来夫家的尊重,无非都是草草了结这辈子罢了。我说青青妹妹,咱们可是贱籍女子,你不会还想着能与尚书令大人为妾吧!”
“才不是呢,蓉姐儿你是真不知道啊,永安京都快传遍了,自打尚书令大人的妾室死后,尚书令府中频繁闹鬼呢!”
蓉姐儿抱着膀子,有些不屑的叹了口气道:“哎呀,我才不管他谁家闹鬼呢,我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着攒赎身银子呢,不像她们几个花钱大手脚的,也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鬼见了都发愁啊!”
说到此处,另外几个歌姬狠狠地朝着蓉姐儿翻了个白眼珠。蓉姐儿和青青也不惯着,又回啐了一口道:“在外等着,等我们姐儿俩换完了衣服,调整好了妆发钗环,才轮得到你们几个进去。”适才掀开帘子进了换衣间。
阎风洄长身立在换衣间前还没等出片刻,只听换衣间内传来一声尖叫。蓉姐儿便直冲冲的跑出来,她还未换整齐衣裙,双手勉强护在胸前,刚跑出两步直接摔倒在地,脸上全是惊恐,整个人像是被吸了魂一样双目瞪得滚圆,嘴里还哆哆嗦嗦的说不出囫囵话。
“不……不好了……不好了!青青……青青她!被厉鬼掏心!死了!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她逐渐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咬着牙。
继续说:“是五根手指硬生生的抓穿胸膛,把心拽出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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