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夕阳西下,篱笆上缠绕的牵牛花开的格外红艳。

木屋与篱笆的狭小空隙中,花朝扶在墙边,额头直冒冷汗,止不住的咳嗽,血像流不干一样从胃里呕出,刚翻新过的地被血水浸染,手指扣在墙上,许久才松开。

用清水冲干脸上的血迹,耳鸣目眩,花朝缓了好一会,视线才清晰。熟练地用黄土覆盖血迹,栽上香气浓郁的花草来掩盖血腥气,回到厨房接着忙活。

太阳刚落下去,楚玄回来了。花朝听到他的脚步声,开心地出门迎接,下台阶的时候小腿抽了一下,一脚踩空。

楚玄眼疾手快,上去扶住她,“小心!”

花朝靠着他的身体保持平衡,傻笑着摸摸他的头:“我看见你回来太高兴了,走路都走不稳了。”

热乎的手掌在他头上来回抚摸,手指穿插在发间,玩耍一般拨弄他束发的发带。楚玄神色微恙,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忍不住冒了出来,乖顺的伏在脑袋上引她来摸。

一双耳朵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看着黑漆漆的挺吓人,但摸上去又软又弹,手感极佳。花朝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捏捏他的耳朵,微笑道:“都多大了还跟我撒娇,你快去把东西放下,我去盛饭。”

“嗯。”楚玄松开她的手臂,走进屋里放下竹篓。

吃饭的时候,楚玄想起回来路上渔民们问他的事,颇为在意,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朝朝,咱们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如果别人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怎么说?”

花朝随意道:“就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我不嫁你不娶,咱俩搭伙过日子。”

在这山上生活安逸,与世隔绝,山下的村民淳朴善良,他们也偶尔下山与人易物。只是此处在人界与妖界的交界边缘,虽少见妖物来扰,村民们仍旧很恐惧妖物,盛大的节日上还会有斩妖仪式,与妖界泾渭分明划清界限。

花朝并不限制楚玄与外人的接触,只是妖的寿命很长,且不被世人接受,所以,她并不让楚玄在人前显露真身,更不会赞成楚玄与凡人女子结亲。而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打算拖累其他人。

一个长命千岁,一个时日无多,眼下这样安稳的岁月能过几年算几年。

楚玄不知她心底多番考量,只知她愿与自己朝夕相处,没想过接纳别人,心中窃喜,同时也生出些不满足来:既然都同寝同食了,为什么朝朝不同他成亲呢。

没多久,他便知晓了答案。

夫妻成双,生死与共,姻缘天定。可人与妖生不同时,死不同穴,何来生生世世,何来情深义重。

身为妖的他连真身都不敢在外人面前显露,又如何配得上她。

——

赏过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四季轮转,一年半转瞬即逝。

花朝下山替人看诊时,从渔民们口中得知东霂国主一统人界,正准备与妖界协谈。而昭阳在战争中被夺去了大半领土,最后成了东霂的附属小国。

是是非非,她也说不清楚。

秋意绵绵,今天的看诊结束后,花朝去海边散步。

山间吹来的风从她身边奔向海面。她的身体消瘦了许多,这几日恹恹的饭都吃不进去,前几年在地牢、漠川受的伤,在身体上愈发明显,骨寒肉痛,她时常在半夜被痛醒。

解读天象窥探天意会折寿,上一任神女三十岁就香消玉殒了。外表依旧如常,内里却已经病重难愈了,即便她不受这些伤,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花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放不下楚玄。

她死了,楚玄该怎么办呢。

他不会察言观色,对外人还那么冷淡,如果她走了,楚玄孤零零一个人在人界要怎么活下去。

忧思忧虑时瞥见狭长的海滩上有一个人影,花朝慢慢靠近,又惊又喜,“国师!?”久逢故友,欣喜万分。

身着素衣的男人转过身来,微笑:“溪元,好久不见,我已经不是国师了,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柳玉,你怎么会在这儿?素心还好吗?这么多年没见,你都在忙什么?”花朝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太阳快落山了,花朝请他去家里坐坐,一边吃饭一边聊。

柳玉看向山上密林,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明天再来这里,我有事要跟你说。”说罢,又特意叮嘱她,“我在这儿的事,只能你自己知道,好吗?”

不能跟楚玄说……不过,也不能让柳玉知道楚玄是妖的事。

“嗯,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柳玉总是神神秘秘,身为国师也是半个修道之人,对于他的事,花朝从不多问。他千里迢迢到这里来见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第二天,花朝亲眼看见楚玄上了山去打猎,才下去海滩见柳玉。

柳玉求她回一趟昭阳。

如今昭阳已经安稳下来,神女之位一直空缺,民心不定,需要花朝回去履行她身为神女最后的职责:为监星宫寻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当然,你也可以不回去,我就当没见过你。”柳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麻布的手感略微粗糙,“我并不想让你为难。”

与柳玉分开后,花朝心事重重的往山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便头晕眼花,扶着路边的大树吐出血来,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又继续往回走。

最近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剩下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硬撑着回到家,走进门就看见楚玄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等她。不到两年时间,记忆里光着膀子略瘦的小少年就长成了二十岁青年的模样,个子也窜了一节,比她高出好多,花朝跟他说话都得抬着头。

“你不是上山了吗?”

楚玄很不高兴,昨天他就闻到花朝身上有股妖气,今天悄悄跟她过去,还真就看到花朝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我看见你跟那个男人抱在一起了。”

还是被楚玄发现了……花朝忍着胸中的闷痛解释:“那是我的朋友,我只是跟他告别。”

“他身上有妖气,你什么时候与其他的妖交了朋友?”

“他怎么会是妖,一定是你看错了。”

“我不可能看错。”楚玄垂下手臂向她逼近,俊朗的脸廓在她视线中不断放大,直到将她纤瘦的身子按在门框上,低沉的嗓音醋道,“为什么让他抱你?我都没有那样抱过你。”

无理取闹的样子像极了撒娇的狗狗,花朝对自己养大的狼的脾性摸的透彻,安抚他:“这么小气?我们晚上不还睡在一起吗,我也没让别人陪我睡觉啊。”

虽然是这样,但楚玄还是不满意。他变人形的时候,花朝可从不让他进屋,只有狼形时候才能睡在她屋里。

他想要更多,又怕自己贪得无厌抓她太紧只会惹她厌烦。

“朝朝,你不要跟别人好。”楚玄俯下身,额头靠在她肩膀上。当初说好了相互依靠度过余生,她怎么能看别的男人。

虽然长得高了,青年身上仍旧带着稚气,让花朝忍不住去怜爱他,回应他。

难道是天性吗?花朝想起楚玄还是狼的时候,就很不喜欢她跟驯兽苑的野兽接触,现在他变成人形,就不喜欢她跟别人走太近。虽然成了妖,但野兽的本性是一点儿都没变。

从善如流的哄着他,“我不跟他好,我跟你最好。”

楚玄得寸进尺,“你也不能离开我。”

闻言,花朝心底一片柔软,可胸口的闷痛愈发强烈,她缓了一会才说:“我不走……”

花朝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依靠着身后的门板才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楚玄,我想吃石榴,你给我摘几个好不好?”

她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送到她手上,“那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青年的身影远去,花朝的身子像卸了力的纸片一样坐到地上,猛烈的咳嗽,吐了好多血。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的院子,他们两个人的家,有些不舍。

去年刚刚种下的菊花开的很美,可惜再也看不见了。楚玄,他会怪她不辞而别吗?

随后,有个人影打开院门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她身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知道你在骗我,但这是我欠你的。”

柳玉看着花朝闭上眼睛,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声叹息,将人抱起,打开传送阵离开了这个地方。

身后事,花朝一概不知。

后来,柳玉带着刚死去没多久的尸首回到昭阳都城,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献给国主。

坐在大殿上的国主已不是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形容枯槁,身体干枯的像风烛残年的朽木,颤颤巍巍的双手掏出匕首剖开了花朝的胸膛。

干枯的手指捧起鲜红的心脏,狼吞虎咽的啃食,崩落的血液溅到她苍白的脸上,流下一滴血泪。

都城中爆发了一场瘟疫,触及到的人全部异化成妖,昭阳国主成为群妖之王,靠着从神女心脏中夺来的灵力,壮大妖都,联合妖界攻打东霂。

而海岸边一个不知名的半岛上,一只黑狼疯狂的奔跑着,哪怕爪子磨出了血,也不会再有人替他心疼。

后来,妖界大败,昭阳都城也陷落,被整个封入静湖。柳玉失踪,国主逃跑,幸存的百姓被静湖水同化为水妖,待在水底静静度过百年时光。

许多年后,楚玄终于找到花朝,她的尸首被埋在一座山上,他在这里建了一座庙,将她的骨灰融进神像之中,日夜供奉。

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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