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黄粱一梦

相安无事的后宫生活没过上几天,周媚身上的心魔便开始反噬发作了,她躲在绣床上,红色眼睛里流出黑色的不明液体。

周雪抱着她,有些难过道:“媚儿,会好起来的,别怕。”,虽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发作,可她的心总是揪疼着。

她望着窗外,心里澎拜,不禁在想,如果不是她替她受了那些反噬,如今的自己又该是什么样子呢,红尘漫漫,莲华仙人救了一辈子世人,过去的十几年里都在出任务中度过,甚至无数次受伤的时候也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可如今,她第一次感到了痛苦,如果是她遭受反噬,也许她不会在乎吧,可那人是她的影,是她的爱人与心魔。

她坐在窗边,将周媚搂进怀里,任凭那黑色的液体从眼中低落下来,打湿了她月白色的宫装,脸上的血色褪去,看起来有些苍白。

“我会变成怪物吗?雪。”,周媚难得不像往日一样不正经,语气有些虚弱的问道。

也许这一次就连她也真的怕了,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心中逐渐明白了事件的不可控制。

她失魂落魄的望着周雪,木然抬头,脸上是已经干了的两道泪痕,想了许久放开了拽着被子的手,那妩媚的脸上是少见的苍白脆弱,她道:“周雪,你不必骗我,其实我知道的,我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一定会不可控制。”

她贴近她的身体,轻轻伸出舌头将她肩上的黑色液体舔落,丝毫不在意那液体的腐蚀,又在她耳畔道:“周雪,如果有一天一切都不可控了,弃了我吧,我还有半颗内丹,如果你吃了,也许还能脱离我这个分裂者活下去,我不在意成为天下人的罪人,却唯独不想你因为我成为天下的罪人。”

她嘴角渗出血来,眉头紧皱,但还是离周媚远了些,轻轻触碰着那宫装道:“你本该就是这样不染尘埃的人,是我非要沾染你,在你的命运里印下痕迹。”,她细细看着自己鲜红的蔻丹和周媚衣服素色浅蓝的强烈对比,笑了笑。

“周雪,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在宫里好不好,你还是做贤良的皇后,我还是做周美人,我们再一起绣花,赏梅,看雪,你不是最喜欢雪了吗,冬天……又快……到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咬字开始吃力,直直的倒下,看着屋顶目光无神空洞,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周雪,看见她在山上陪她的日子,看见寒冰洞的那一千年,还有这些年在凡间,在宫里与她一起相处的岁月。

周雪心中针扎似的疼,手指颤动的抚在周媚的胸口上,探了她的气息,实在微弱的不像话,空气凉的透彻,缀着丝丝冷意,她躺在她身侧,将手放在她的心口上,闭上眼睛流泪,现在的周雪是凡人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爱人生生忍受着痛苦,只能看着一切荒唐的坠落,朝着她不愿的方向发展。

她的泪越来越多,打湿了周媚的脖颈,伸手去擦的时候,手腕被周媚握住,如初见时那样,她轻唤她:“小道修,别怕,我还可以撑一段时间的,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是要哭成泪人儿了吗?”,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听上去并不怎么好。

周雪擦了擦泪,哽咽道:“媚儿,不要强撑。”

她的眼睛看向她,瞳孔的微光里盛放着她破碎的眼泪,穿着那件华贵的衣服,欺皮肤却毫无血色,几乎维持不住狐狸形态了,她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平静的念着:“周雪,只是可惜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婚服凡间并没有人做,我与你认识千年了,却从未有过婚仪,我有时候在想把我的寒冰洞做陪嫁送给你好不好,或者你娶我也好,嫁你也好,娶你也好,我都欢喜,只是,只能用两套嫁衣来代替成婚的婚服了。”

她的脑袋因为缺氧逐渐转的缓慢起来,却还能嗅到她身上的草木香气,又道:“我总觉得时间还长,一切都来得及,我还可以亲手为你缝制,却原来,我的期许,我的盼望,终究都只是黄粱一梦,不过这样也好,两套嫁衣,代表着你我从来平等,我们之间不需要商定以嫁之名,还是娶之名,我爱你,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证明与绑定。”

她心肝痛的纠紧,宛如剜心,无比凄厉,却对周雪道:“你痛吗?我们之间共感而生,你也很痛吧。”

周雪脑中轰鸣:“媚儿,我只有轻微的痛感,似乎我们之间,你总是更遭殃的那一个。”,她闭上眸子,无奈而痛苦着。

听到她还好,她安慰的闭上了眼睛,笑道:“哪里是这个道理,小雪的痛,都痛在说不出来的地方。”,她明白,她一生的痛,都不在明面上,而是阴郁细小的裂片,在人的身上反复折辱爬行,她是懂她的。

最后的最后,她与她十指紧扣,周雪的泪流到半夜已经干涸了,她落魄的跪坐在床榻之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爱人,昔日少年得志为天下付出一切的神明,如今也只是一个功力尽废连爱人都无法帮助的平庸凡人。

她望着床上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后来,她的手消失在她的手掌间,现出了狐狸原型,九条尾巴耷拉着,并没有往日那样毛茸茸的样子,灰扑扑的垂落,了无生机。

她的原身显瘦了许多,周雪想伸手触碰却又缩回手,僵直的钝在空气里,她就那样痴痴的望着她,最后在无尽的长夜里闭上了眼睛,将手抽回。

华丽而冰凉的大殿里,一人一狐,一个潦倒失去颜色,一个痛楚不见荣光。

那无比糜艳却触手生凉的发钗,风吹弦动的珠帘,还有幽闭着的大门一张一翕,在强烈的精神刺激下周雪的记忆好像恢复了些许,她轻轻将手抽开,拿针刺破了指头,靠近了周媚滴落下去,血却泛着金色的光芒,诡秘般倾泻如注,腥祟的厉害。

一个神一般圣洁璀璨的台座出现在眼前,那金光太过刺眼了,强硬施加的力道打落的周雪抬不起头来,只问道:“天,为何如此,少年飞升时,你曾说斩妖除魔就是我的道,可后来种种又是为何,如今我连我唯一的爱人都救不了。”

那仙人平静道:“这就是成神之路,周雪,人们喜欢看神明的坠落和坍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无用的神的,这也是你需要经历的磨练,也许你还没看透这人世。”

她抬起头来,硬生生受着微压道:“周雪不服。”

她的泪一滴一滴滑落:“自己眼中人都不爱,还说去爱世人,道若是这样不修也罢,佛说普度众生,道说得缘成仙,天神,您有罪,若是每个神明都走过这样的路,您的诱惑又何尝不是一种罪孽。”,她倔强质问着。

昔年她香火盛时,民间犯罪率都降低不少,可同样是昔年她潦倒街头,有人往她身上砸石头,有人唾弃神也不过如此,甚至她做完了任务耗尽一切功力睡在街边,还因为女子的身份差点被一个凡人男子冒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看清楚道心,明白人性,所以后来她一直都很淡然,只是如今。

她再次顶着微压抬头望向天神:“若这就是我的道,我不愿成仙,请您成全我吧,从前我能接受自己无私的奉献一切,可如今,我有了私心,不再是您认为的那个合格的年少神明了。”,她闭上眼睛有些苦涩,十八岁的周雪最向往道心,最向往的神明之路,如今却让她无比唾弃,她所认为的仙道从不是如此。

那天神微怒:“周雪,这就是你的宿命,我也无法改变,何必无谓挣扎。”

周雪笑道:“我从不信什么宿命,就算这是我的命,总要尽力一试,破了樊笼,我的爱人也好,我的未来也好,都不会停在认命二字之上。”

她以凡人之躯强借了天神座下的半缕荣光,按照恢复的记忆,亲手将手臂上的痕震碎,奉于天神道:“那日飞升,您曾说我手臂上的那道痕代表着天资聪慧和注定的格宿命,如今命格已无,请您放逐我吧,我想与那女子过凡间日子,从此再不问仙道。”

天神有些震惊,却还是面不改色道:“蝼蚁之争。”

她强撑着笑了:“道经里说众生平等,又说坦途常遇覆,慎迈危辙则常安,就算是死路,是蝼蚁,也有微小的智慧。”,她叩了叩天神道:“您只是传达者罢了,我不会连累您,如今周雪以一己之身反了神界的固有观念,雪狂悖至极,却也仍信旧道需改,吾之念无错。”

那天神转身离开,花瓣似的飓风垂落下来,他走时道:“这风与我无关,也许是你为神的天劫吧,走之前还是提醒你一句,小心应对。”,他似乎也因为周雪的话有些动容了,言语上关切了一句,但也仅能如此而已,其他的他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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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秋禾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