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着侧身取箭的工夫,眼尾余光飞快扫过场边,在攒动人影中瞥见一抹熟悉的玄色。
崔煊立在垂丝海棠下,身姿挺拔,面容隐在花影里看不真切,但沈怀薇几乎断定,那道令她心悸的视线正是来自此人。
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
目光越过距离,落在对面怀抱铜壶的张公子身上。
他始终站得笔直,铜壶在他怀中稳若磐石。
他静静望着她,眼神平和专注,似乎在说:但凭本心,无惧得失。
正是这无言的信任与支持,让她奇异地稳住心神。
是啊,重活一世,原为挣脱枷锁体验新生,何必再为旁人目光、前世阴影所困?
此刻她只需专注于手中箭、这场戏、眼前这个予她平静鼓励之人。
她放松紧绷的肩臂,举起最后一支箭。
不再去想多少人在看,不再感知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只将全副精神凝于指尖,目光锁住那方铜壶。
引臂,挥出——
箭矢破空,带着细微风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偏不倚,稳稳投入壶中!
“中了!沈姑娘组胜出!”
内侍声音带着讶异,高声宣告。
园中霎时静默片刻,随即爆出更热烈的议论。
“竟真赢了?”
“还胜过了赵将军家的千金?”
“这沈家小姐,瞧着娇弱,竟有这般准头?”
“许是张公子抱壶抱得稳……”
“无论如何,令人刮目相看。”
“看来这位沈小姐,并非全然的任性妄为……”
......
各式目光再度望向沈怀薇,此番却少了许多鄙薄,多了几分惊讶与端详。
长公主远远看着,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轻摇团扇。
沈怀薇对周遭反应恍若未闻。
只静静立在原处,感受心口有力的搏动,一股久违的热流涌遍四肢百骸。
她望着圈内的张公子,见他轻轻放下铜壶,举止从容如初,而后抬眼望来,清隽面上绽开一抹极淡却真挚的笑意,朝她微微颔首。
恰此时春风吹拂,落英缤纷,掠过她的发梢衣袂。
心口跳得急切,带着前所未有的鲜活热意。
赢了。
并非多了不得的胜绩,不过一场游戏。
于她,却如暗夜见星。
这小小胜局,恰似向她昭示前路可期,命运可改。
只要心存勇气,放手而为,便能挣开前世枷锁。
她仿佛真从那场令人窒息的噩梦中彻底苏醒,真切地、鲜活地,在这融融春光里重获新生。
她迎上张公子的目光,徐徐扬起一个真切明媚的笑容。
-
投壶赛事暂歇,胜出者需稍作休整,以待后续对阵。
沈怀薇与张公子并肩离了喧嚣赛场,寻至水畔一处六角凉亭歇脚。
亭边垂柳袅袅,几株早发的垂丝海棠正吐露芳华,微风拂过水面,漾起粼粼波光,捎来湿润凉意,驱散方才的些许燥热。
侍从奉上清茶并几碟精巧点心,芙蓉糕、桃花酥、枣泥糕等,个个玲珑精致,色香俱全。
沈怀薇执起茶盏浅啜,温润茶汤入喉,紧张渐渐消弭。
她望着对座正襟危坐、仔细打量点心的张公子,心头那缕因他而起的新奇与松快仍未散去。
见他目光沉静欣赏亭外水景,并无寻常男子面对她时的局促或刻意攀谈,心下更觉安然,便主动寻了话头。
“恕小女冒昧,观公子气度,似是偏好诗书清静之人,怎会来赴这……颇为喧闹的春日宴?”
她着实好奇,这般看似对风月之事兴致缺缺的书生,何以会出现在这分明为撮合姻缘的场合。
此类宴会多是高门子弟与闺秀相识之所,似他这般寒门学子,确实少见。
张公子闻言,从容放下茶盏,坦然应道:“有人送了帖子,想着既是长公主盛情,推却恐失礼数。”
他略顿,语气恳切,“且帖中言明备有酒食,正好省下家中一顿饭钱。甚好。”
“……”
沈怀薇微怔,随即以袖掩唇,低低笑出声来。
她从未听闻有人将“蹭饭”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又不失风骨。
这人……倒真是坦率得惹人发笑。
省下一顿饭?
这般理由,怕是遍寻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般毫不作伪的诚恳,与她平日接触的那些或虚伪、或骄矜的公子截然不同,教她觉得分外新鲜,心底那点因重生与方才场面带来的最后阴霾,似乎也随着这笑声消散了。
张公子见她笑靥如花,眼中亦掠过浅淡笑意,全无被冒犯之意。
他目光扫过石桌上几乎未动的点心,忽而正色问道:“沈姑娘,这些糕点……若是无人再用,宴后是否便要丢弃?”
沈怀薇止了笑,颔首道:“大抵如此。宴席散后,这些剩余点心通常不会留用。”
张公子闻言轻蹙眉头,流露出惜物之情:“如此精巧吃食,弃之实在可惜。不知……在下能否带走一些?”
他说这话时神态自若,目光澄澈,全无因这“讨要”之举而生出半分羞赧,仿佛在商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怀薇再次被他这出人意料的请求弄得一怔,心下涌起难言的复杂心绪。
有讶异,有莞尔,更生出几分对他这般坦荡与惜物之心的欣赏。
这人身处攀比成风的宴席中,言行却丝毫不受浸染,心思澄明,爱惜物力,既不因出身寒微而自卑,亦不因面对侯府千金而刻意逢迎。
这般近乎“呆气”的坦率自然,是她在前世那个充满虚与委蛇、算计倾轧的深宫里,从未遇过的。
她唤来侍立亭外的侍女,轻声嘱咐:“去寻个干净食盒,将这些糕点仔细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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