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殊途同归

凛冽的山风卷过孤崖,吹动凝霜半透明的衣袂。她循着那微弱到几乎消散,却刻入灵魂的气息,不顾自身魂力的急剧消耗,穿越千里,终于来到了这里,玉鸣山巅,望月崖。

这里,曾是她们年少时不喜研学,偷偷溜出宫门,并肩看星河璀璨,互诉心事的秘密之地。崖边那棵虬枝盘扎的老松依旧,松下光洁的巨石上,仿佛还残留着昔日依偎的温度。

然而,此刻站在老松下的那个身影,却让凝霜的心沉入冰窖。

是林墨言。

她穿着千年前分别时那件青灰色傩士长袍,身形却不再挺拔,侧脸的轮廓在月光下依旧清晰明艳。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眼神空洞地望着云海翻涌的远方,对凝霜的到来毫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墨言…” 凝霜的声音颤抖,一步步靠近。千年的思念,离开封印后的急切,以及那股不祥的预感,在此刻交织成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缓步上前伸出手,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冰凉。

刺骨的冰凉,毫无生气的僵硬。那不是活人的体温,甚至不是寻常尸身的冷,而是一种被阴邪之力浸透骨髓的,死寂的寒。

林墨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空洞地站着。

“墨言?你看看我…” 凝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双手捧住她冰冷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自己。可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笑意,温柔注视她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个漆黑的,毫无光亮的空洞,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没有回应。没有灵魂的波动。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林墨言的痕迹。

她只是一具精致的,被无形丝线操控着的傀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凝霜。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从宿蛰君闯入水狱局,到那声熟悉的呼唤…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有人利用了她千年的执念,利用了她对墨言至死不渝的感情,将她从阵眼骗了出来…

为了什么?

泪水无声滑落,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林墨言,看着身边如此熟悉的风景,她千年来的自甘画地为牢,换来的竟是如此…她紧紧抱住林墨言冰冷僵硬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魂体之中。

“对不起…墨言…对不起…” 她将脸埋在她冰冷的颈窝,声音破碎不堪,泣不成声,“我未能护你周全,如今竟连你最后的安宁都…都让人给扰了…我日日想着你,念着你,我不曾有一刻后悔,可是…我现在好恨…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千年的思念与煎熬,化作最悲恸的低语,在这孤寂的崖顶,随风飘散,却再也传不到那个想听的人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凝霜才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能让墨言死后还受此等屈辱,不能让那恶毒的蛊虫继续玷污他的身躯。

凝霜轻轻将林墨言平放在地上,她跪坐在她身边,双手结印,耀眼的白光自她掌心涌出,如同最纯净的月华,缓缓笼罩住林墨言的全身。

“以我残魂,燃尽污秽…净!” 她低喝一声,语气决然 。

强大的净化之力反噬自身,凝霜透明的身体剧烈颤抖,魂体边缘开始如同星屑般飞速消散。但她咬紧牙关,毫不退缩。

只见林墨言的皮肤之下,开始有无数的黑色小点疯狂蠕动挣扎。它们似乎极其恐惧这纯净的魂光,试图钻得更深,却被那温暖而霸道的光芒死死逼住。

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接连响起,一只只米粒大小的蛊虫,如同被烈火炙烤,从林墨言的七窍,甚至皮肤毛孔中被强行逼出,它们在接触到魂光的瞬间便迅速焦黑,化为飞灰消散。

当最后一只蛊虫被逼出湮灭,林墨言的身体骤然松弛了下来,虽然依旧冰冷,却褪去了那份令人心悸的邪异僵硬,眉宇间似乎恢复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凝霜的魂体已经淡得几乎要看不清轮廓,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她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指尖凝起,向着虚空传递出一个只有特定之人才能接收的,紧急的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伏倒在林墨言逐渐变得安宁的胸膛上,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血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崖顶。血娘子看着眼前几乎消散的凝霜和林墨言,那双总是带着讥诮与慵懒的媚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复杂无比的神情。

她快步上前,将些许本源之力渡入凝霜即将消散的魂体,稳住她最后一点灵识不灭。然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容安详的林墨言,叹了口气,小心抱起她冰冷的身躯,又扶起虚弱到极点的凝霜,血光一闪,消失在山巅。

她将二人带回水狱局深处,稍作恢复的凝霜,强撑着最后一点力量赶回阵眼。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崩溃。

那原本应该被终源录力量稳固着的核心封印,此刻竟然黯淡无光,原本盘旋其上的符文也彻底熄灭,那本应存在于祭坛核心的终源录,也失得无影无踪。

封印裂隙,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大,邪祟之气如决堤的洪水,从裂隙中喷涌。

“怎么会这样…” 凝霜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

她不顾一切扑倒封印中央,将自身最后残存的魂力毫无保留的注入,试图挽回。

白色的魂光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邪祟之气的冲击,都让她的魂体如同被千刀万剐,变得更加透明。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她咬紧牙关,意识却逐渐模糊,全凭一股不肯消散的执念强撑着。

“凝霜!” 血娘子惊呼一声,眼中血色更盛,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电般射至凝霜身边,双手死死按住封印边缘。

“以血为引,万煞归寂!”

磅礴的血色能量悍然注入那摇摇欲坠的封印之中,与凝霜那微弱的白色魂光交织在一起,暂时抵挡住了邪祟洪流的冲击。

得到了血娘子的支援,凝霜压力骤减,几乎涣散的意识勉强凝聚了一瞬。她看向身边这个亦敌亦友,纠缠了千年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激,最终化为无尽的疲惫。

两人不再言语,将全部的心神和力量都灌注到维持封印之中。一白一红两道光芒,如同在无尽黑暗深渊中点燃的微弱烛火,顽强地抵抗着毁灭的洪流。

然而,终源录力量的缺失,使得封印的根基已被彻底动摇。邪祟之力如同无穷无尽,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们联手布下的脆弱屏障。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凝霜的魂体已经淡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入空气。

血娘子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那并非实体之血,而是她本源之力急剧消耗的体现。她周身的血色光华也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看来…咱们三个…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血娘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几分释然。

凝霜已经无法回应,只是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魂光的输出。

终于,在又一轮更加狂暴的邪祟冲击下,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白色魂光率先熄灭,凝霜的身影如同破碎的星光,彻底消散在祭坛之上,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血娘子周身的血光也轰然破碎,她猛地喷出一大口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眼眸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闭上了眼睛。

枢墟阁,偏殿。

林蝉坐立不安。血娘子匆忙离去前那异常的神色和那句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话语,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以后…那些族人…就劳你多看顾了…”

那声诡异的,只有血娘子能听见的乐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和决绝…到底发生了什么?水狱局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虽然担忧,但林蝉没有忘记眼前的时机。宿蛰君和血娘子这两个最危险的人物都不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悄无声息地溜出偏殿,避开巡逻的守卫,朝着关押谢临的地牢深处摸去。

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

谢临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满是新旧交叠的伤痕,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败。听到脚步声,他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林蝉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情复杂难言。恨意依旧啃噬着她的心,师父惨死的画面从未模糊。但眼下…

她拿出从血娘子那里顺来的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

锁链应声而开。

谢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杀了我师父…” 林蝉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但手上动作却未停,继续解开其他锁链,“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锁链哗啦啦地掉落在地。

“但是,” 林蝉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现在外面情况不明,水狱局可能出了大变故。玉华宫…或许需要你…。” 她顿了顿,语气生硬,“我不是为你,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谢临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一时无法理解她的行为。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便凝固在林蝉的胸口处,那里,属于沈昭青霜的护体气息,竟然感知不到了?!

谢临顿时感到不妙,他了解沈昭,了解青霜,除非是沈昭出了什么问题,青霜护体的灵力一般不会消散。

“阿昭…?” 他看向林蝉,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恐慌,“你身上的伤…青霜的护体剑气呢?!沈昭她…是不是出事了?!她怎么了?!”

林蝉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依旧隐隐作痛。她偏过头,冷声道,“我不知道她具体情况。血娘子之前把她送回玉华宫了。应该…死不了。”

听到送回玉华宫,谢临紧绷的神色稍缓,但眼中的担忧并未散去。

林蝉不想再与他多说,让开身子,“今天宿蛰君和血娘子都不在,这是我唯一能放你走的机会。但不代表我不恨你了。你走吧。”

谢临看了林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拖着伤痕累累却依旧迅捷的身躯,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快步离开了地牢,只留下一句。

“林蝉,等我伤好,会压制歌魅的标记…你的伤…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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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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