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邀月
三月光阴悄然流逝,明日便是濯玉的首日。
青圭东宗试炼场。
宋浅奋力一击,时饮秋以弓身接下,一脚便将人踹至擂台边缘。
“时师姐!你怎么还用脚啊!”宋浅愤愤不平地捶地。
“濯玉也没规定不能用脚吧……”时饮秋自觉已经收力,不然宋浅已经躺在台下了。
宋浅之前修为卡在凝玉中阶下品,这几个月在时饮秋的实战锻炼下,已经快摸到凝玉中阶上品的门槛,可谓进步神速。不过面对时饮秋,她依然只有挨揍的份。
宋浅龇牙咧嘴地起身,那一脚踹得她浑身疼。但挨了三个月的揍,她的身体恢复力比往常要更加迅速。很快,她又活蹦乱跳起来。
卫怀川看两人在擂台上对招,心里不禁想到,小秋虽然表面不显,但她对于宋浅和赵江枫的训练一直上心,三个月风雨无阻,日日皆在试炼场等她们。
“好像从未见过卫师姐出手?”赵江枫好奇道。
卫怀川回过神,“明日就能见到了。”
“一直听阿浅说,卫师姐与时师姐并称为青圭双玉,都是天纵之才。”
“虚名罢了。”卫怀川对此不甚在意。
“卫师姐……”赵江枫突然吞吞吐吐。
“嗯?”卫怀川表示疑惑。
“那个……卫师姐知道沈师姐何日回宗么?”赵江枫脸上染了一大半红晕。
“沈师妹常年跟着钱首尊去云城收玉,具体行踪我也不清楚。”卫怀川以下巴示意擂台上的人,“你可以去问那位,她消息灵通。”
“时师姐肯定会打趣我……还是算了。”每次提起沈舒,赵江枫就脸皮薄。
卫怀川沉吟片刻,“明日濯玉,沈师妹应当会回宗。”
“那就好。”赵江枫舒了一口气。
日影偏斜,天色渐暮。
“谢谢时师姐这几个月的栽培!等濯玉之后,我和江枫做东,邀你和卫师姐小叙一番,一定要来!”宋浅热情邀请。
“好。”时饮秋点头,随后她想到什么,又开口道,“你顺便邀请沈舒,她也许久没有和我们一起谈天了。”
“沈师姐吗?”宋浅看向赵江枫。赵江枫偏头在观赏路边的树木,露出的耳朵上那一抹红依旧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
“是呀!”时饮秋笑得灿烂。
“好,我尽量。”宋浅答应下来。
四人闲谈几句,便各自散去。
卫怀川和时饮秋回到驼林峰,时迟云最近出宗不在。
“阿川,你准备一些糕点。”时饮秋神神秘秘地说道。
卫怀川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咽下去。
“嗯。”
待到清辉洒满小院,时饮秋出现在院内。
“阿川,你看这是什么?”时饮秋拿出一个精致玉壶,揭开盖,一股清冽带着桂花香气的酒味逸散在空气中。
卫怀川还是忍不住,“这邀月酿是云姨特意埋在青林峰后山的,她明日便回,你……”不敢想少女的惨状。
“哎呀,没事的,不是还有阿川嘛!”少女笑着撒娇。
“……”卫怀川安慰自己,罢了罢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云姨已经习惯了吧……
一碟小食,两盏玉杯。二人对着月色谈天说地。
“阿川,明日便是濯玉。”时饮秋望着卫怀川的侧脸,“你紧张吗?”
卫怀川摇头,“紧张倒是没有,我只是有点……迷茫。”
她不清楚为什么师尊不允许她出手,如今却又要她参与濯玉。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呢?是因为她的玉质么?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她却对此一无所知。就像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玉质会是血色,但她也无人可问。
“要是母亲在这就好了……”卫怀川喃喃自语,也许就可以解答这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时饮秋不忍见卫怀川如此低落的模样,便说道:“阿川,不如我们来比一场!”
“比什么?”
“不知道,我们好久没切磋了,随便比划几下吧!”
卫怀川笑,“好。”
凝玉作为玄玉大陆玉者的初始修行阶段,不像化玉可以不借外物而战,凝玉者依然需要武器。将自身玉质注入武器中,从而发挥体内玉质的力量,是凝玉阶段的象征。
两人虽师承同门,各自擅长的武器却各不相同。卫怀川擅剑,时饮秋擅弓。
这座小院占地不大,两人便出了院门,来到院前的空地。
夜明星稀,凉风习习。
卫怀川抽出玉剑,剑身晶莹剔透,盈盈有光。将玉质之力注入其中,剑身颜色逐渐转红,最后化为一柄血剑,血玉如同血液一般在剑身中流转。
“看箭!”时饮秋拉弓,一只箭脱弦飞出,歪歪扭扭,不成直线。
卫怀川上前几步,手中剑只是随意挥舞,挡下箭矢。她脚步虚幻,转瞬便至时饮秋身后。
“喂!不许偷袭!”时饮秋扭身便躲开了背后一剑。
“不是时大小姐教我的——暗‘剑’难防?”卫怀川笑着,剑再次刺出。
时饮秋丢了弓,凝出一只箭,抓住箭尾当做剑柄,便迎了上去。
“看剑!”时饮秋大喝一声。
月下,两人身影交错融为一体,旋即又分开。如此分分合合,月色已上中天。
“我认输!”时饮秋手里的箭一破碎,她立马投降。
卫怀川无奈摇头,拉着人进了院子。
“阿川,你的剑法实在是精妙绝伦,堪称当世剑仙!”时饮秋吹捧道。
“……”
卫怀川将玉杯重新斟满,递了一杯给时饮秋。
“我算不得什么剑仙,但我知道有一人用剑可称天下第一。”
“谁呀?”
“你可曾听过‘折玉神剑’之名?”
“没有,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卫怀川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醉踏松月,剑荡九州。此人曾凭借其自创的招式‘云飞广寒’夺得琢玉榜榜首,成为大陆第一高手。”
“那场夺魁比试被后来人津津乐道。她的对手是云泽宁氏的天才。”
“云泽宁氏作为大陆五族之一,自然人才辈出,宁必声便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必声,必胜。宁必声确实从未败过。”
“早已声名在外的强大对手,也没能折损她气势分毫。她如一柄剑,凛冽,肃杀,寒意逼人。”
“剑一出鞘,便锋芒毕露。”
“欲攀仙桂蟾宫去,冷月窥人照无形。这便是‘云飞广寒’。”
“未曾一败的宁氏天才,也屈于这一剑之下。”
“那一剑拥有斩断天地的力量,却如这月色一般,冷清又皎洁。”
时饮秋不知怎么,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阿川是惋惜见不到此人的英姿吗?”
卫怀川点点头没说话,继续斟酒。
“这么厉害的人一定留有姓名吧!”时饮秋憧憬地说道。
卫怀川拿玉杯的手一顿,随即将酒液尽数灌入喉咙,清酒掺和花香一路灼烧至底。
“嗯。”
“她名……卫行雪。”
那些偶尔翻阅的玉简碎片,旁人口中的只言片语,脑海中的模糊印象,拼凑成了这样一个故事。
卫怀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其实她不爱喝酒,平日里除了与时饮秋对酌几杯,基本不沾酒。
但此刻,略带疼痛的灼烧感让她沉迷。
母亲如雪初融般的温柔与持剑凛然的傲骨在眼前模糊交织。
“你说,我会像她一样,凭借一手剑法名扬大陆么?”卫怀川迷迷糊糊地说着话。
“阿川,你醉了。”
时饮秋不忍看卫怀川喝下去,出手摁住了那只握着玉杯的手腕。
就像那晚一样,两人似乎触碰到了某种情绪的极限。
但卫怀川已经长大了,她不再像小时候只会默默地将情绪吞咽,憋出眼尾一丝红。
她反握住时饮秋的手,“小秋,我没醉。”
“我只是……有点想见她。”
“会见到的。”时饮秋看着卫怀川认真地说。
阿川虽然表面不显,可她一直对她的玉质耿耿于怀。也因此对她的母亲产生了复杂的情感,既羡慕憧憬母亲的英姿勃发,又怨母亲为什么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线索解开她的困惑。
时饮秋隐下心中所想,信誓旦旦地说道:“以阿川的天赋,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进入‘玉神试炼’的!”
少女笃信自己的模样,让卫怀川怔愣一瞬。
“好。”
苦涩的酒味似乎回味出了一丝甘甜。
玉壶见底。
时饮秋本是打算偷偷拿来自己喝,因为她知道卫怀川不喜喝酒。没成想,卫怀川几乎喝光了。
看着卫怀川呆呆的样子,时饮秋逗她:“阿川,到时候阿娘问起来,你可是主犯哦!毕竟你喝光了。”
“啊……确……确实。”卫怀川看玉壶里空荡荡,不好意思说道。
“阿川,你脸红了!”
时饮秋想用手指去碰那团酡红,却被偏头躲开,不经意擦过一片柔软,手指仿佛被灼烧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偏偏卫怀川毫无所觉,她嘟囔着起身,“饮酒……脸红……正常……”
时饮秋背过手,手指轻轻地揉搓,也擦不掉那层灼热。
邀月酿是时迟云无意中于某处秘境发现的古方。此酒清冽却后劲十足,便是散玉强者也要醉倒在这清花酒酿之中。更遑论尚在凝玉的某人。
卫怀川摇摇晃晃起身,她单手撑着石桌,发尾随着动作顺手臂垂落,如锦缎铺陈,如山水泼墨。她今日着一身白衣,暗绣白衫与月夜清辉纠缠,晕开成一副浅色画卷。
时饮秋只是看着。
“小秋……我回房了……早点休息……”卫怀川说话磕磕绊绊,走路也是磕磕绊绊。
时饮秋目送她左摇右摆进了房间。
在即将关门之时,卫怀川似乎想到什么,咧开嘴冲时饮秋傻笑:“小秋,你会一直陪我,对么?”
平日的沉稳持重都被醉意冲淡,如今只余稚子之言。
时饮秋站在院中的石桌旁,卫怀川立于左间房门后,中间距离只几丈远。
少女看着那抹白,摁下了寂静无声之中越发鼓噪的心跳,像往常一样笑意清甜。
“当然。”
“我会永远陪着阿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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