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洛阳城东向来是高门宅邸聚集之处,恭远巷第一家便是赫赫有名的褚家。

与沈家这等本朝新贵不同,褚家在前朝时便已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大族。

改朝换代后,褚家有心收敛锋芒,但世族底蕴仍在,从外望去,只能瞧见连绵不断的宅第,气势恢宏。

今日是褚家老太君的寿辰,褚夫人带着沈时章和幼子沈钰回了娘家贺寿。

褚家人多,宴席尚未开始,小辈们向来聚在一处,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话题的中心,正是离奇消失,传说已遭遇不测的沈于归。

沈时章今日脸色有些不太好,晨起出门前被褚夫人强按着擦了好几层胭脂,才肯放她从妆台前离开。

她昨夜不知为何,竟又梦到了沈于归。

沈于归向来不喜欢这等场合,便是不得不来的时候,也总是找个人少的清净处独自待着。

但这等地方,往往是说闲话的好去处。

那时褚夫人刚生了沈钰,从前一心放在她身上的注意难免偏向幼子,府里府外也有了不少闲话。

无非是说褚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是个男孩儿,她这个继女往后怕就处境尴尬了。

毕竟沈于归好歹是正经的沈大小姐,她又算什么?

那年沈时章尚且年幼,不如现在这般脾气暴烈,也不会随身带着鞭子出门。

她听见了那些人的议论,但她们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她们只是在同情她。

就算沈时章能敏感地察觉到不对,这种同情里掺杂着施舍与恶意,如将愈未愈的,仍在发痒的伤口一般令她难受,令她心中隐隐不适,但这种难以说清缘由的、微小的心思,怎么能宣之于口呢?

于是她只能默默听着,安安静静地捂着嘴无声流泪。

沈时章向来不愿回想那时的事,因为她不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躲起来哭的自己。

懦弱又无用。

但她昨夜梦见的正是这段过往。

向来不怎么与她说话的姐姐,比她更加被忽视、更加沉默寡言的姐姐,却突然走到那些人面前,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香料碎屑,尽数泼到了方才“同情”沈时章的那几人身上。

在贵女们惊诧的怒骂中,她听见沈于归清凌凌的声音。

慢吞吞但语气认真地警告那些人,若是再敢拿沈时章来调笑,下一次泼到她们身上的,就不是香料了。

后来因为此事,沈于归回府后还挨了祖母的责罚。

但她始终没有同她提过一句那日的事。

于是这么多年来,沈时章也就假装不知。

但那以后,她便求褚夫人为她请了武师父开始习武,鞭子再也不离身。

今日情形与当年何其相似,不同的是,这一次被议论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这个念头忽然闪过沈时章的脑海,她眼眶中有股难以控制的涩意。

但她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了,她今日,刚好也带了鞭子。

褚家大门内,一阵猛烈的鞭声响起,伴随着连连的尖叫与怒斥,还有人试图从旁劝解。

沈时章恼怒地推开周围的人,冲出门去,在门口撞上了刚回来的褚家二表兄。

褚二公子见她神色不虞,稀奇道:“这是怎么了?府中还有谁敢惹你生气?”

毕竟沈时章向来受宠,在褚老太太面前他们几个孙子都得往后排,加上沈时章性子烈,又习武,谁敢给她不痛快就得先做好被鞭子抽一顿的准备,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妹妹这般模样。

明明冷着一张脸,却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沈时章不搭理他,抢过小厮手上的马鞭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不过片刻便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褚二公子正一头雾水,府中又匆匆赶出来一大帮人。

正是先前在园中议论沈于归,又差点挨了沈时章鞭子的人。

褚二公子瞧了瞧,问为首的自家弟弟道:“怎么回事?”

褚三郎知道说错了话,想到万一被祖父祖母知道他气跑了沈时章,不把他打到半残都算是念着祖孙之情了。

如今被二哥一问,更是悲从中来,忙说清了前后原委,指望二哥替他出出主意。

褚二公子冷着脸盯着这个没脑子的弟弟:“沈大小姐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沈家虽然没做成外戚,但陛下也对沈家礼遇有加,方才的话若传出去,你是打算连累整个褚家?你年纪也不小了,在书院只学到了如何像个长舌妇般说闲话么?”

显然他在这群小辈中很有威严,此话虽说的是褚三郎,但身后一众人都低了头不敢答话。

“先不必惊动祖父祖母,秋风,带些人去找,日暮前一定要把时章找回来。”

褚三郎弱弱地问:“那要是日暮前找不回来呢?”

二公子看着这个蠢弟弟,冰冷道:“那你就可以开始给自己准备棺材了。”

——

沈时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不想待在那儿听那些人议论沈于归了。

按照她从前的脾气,她必定是要给方才说话的几人一顿鞭子的,可今日她的手刚摸上鞭子,眼中的泪就先涌了出来。

她明明不是这么爱哭的人,但是自从沈于归死之后,她一想到沈于归,眼泪就莫名其妙往下流。

都怪沈于归,好端端的大晚上往外跑,明明半点武也不会,自保能力都没有,还敢一个人去城外。

她脑子里胡乱抱怨着,过了许久才突然发现,自己也跑出城了,并且不知走到了哪里。

她不想这么快回去,索性继续往前走,直到越走越偏,周围的林子越来越密,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远了些。

沈时章调转马头打算往回走,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打斗声,她向来胆子大,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跑,而是靠近看看。

她下了马,将马栓在原地,放轻了步子慢慢上前,借着树木的掩映倒也不曾被人发现,但映入眼帘的一幕还是吓到了她,十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个少年,那少年身上已有好几道口子,半靠在树上,手中还牢牢握着柄剑。

沈时章往常再嚣张,也不过是在京中子弟间吵两句嘴,像她这样动鞭子已是少数,真正要人命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她意识到了危险,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想转身跑,又怕发出声音惊动那些人,只好尽可能往旁边的一丛灌木里躲,却突然撞上了什么。

沈时章一惊,缓缓转头,原来那灌木丛里竟藏了个人!

她下意识要出声,那人猛地出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挣脱不得。

在最初的惊吓过去后,沈时章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她向那人不停使着眼色,表示自己不会出声,那人却依然捂着她不放手,转头盯着那一边。

那边的少年仍在挣扎,抬剑挡住了侧面的袭击,可他伤得太重,黑衣人又太多,双方全程都始终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沈时章也无从得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少年再也站不住,跪在了地上,沈时章注意到身边这人手上越发用力,紧咬着牙关,眼睛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意识到什么,在黑衣人举起剑刺向少年的时候,抬手挡住了身边人的眼睛,自己也闭上了眼。

动静渐歇,沈时章感觉到手上的濡湿,她看向那边,果然黑衣人已经不见,只有那少年倒在原地,满身是血。

身边人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沈时章才发现这人其实很高,年纪应当也不大,和那边的少年差不多。

她跟在这人身后走了过去,看着他跪在少年身旁,用袖子为少年擦净了脸上的血,随后将人背在了背上,沈时章问他想去哪儿,是什么人,却都没得到回答。

她不认路,又觉得这人实在诡异,便一直跟着他,这人也不管,仿佛当她不存在。

没走多久,有一处小坡,他将人放在一旁,用那柄剑开始挖坑,沈时章犹豫半晌,还是捡了根树枝走上前帮他一起挖,又帮他将人葬了。

他跪在这简陋的新坟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似乎终于注意到一旁的沈时章,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沈时章震惊地看着这人,这时才发现他身上也受了伤,腰后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这、这算怎么回事?

花了好大功夫,沈时章终于找到了个山洞,将人带到了山洞里。

她性子顽劣,总是磕磕碰碰,也因此身上常年带着上好的伤药。

简单地为那人包扎好伤口后,沈时章看着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忧心忡忡。

她本来只打算出来散散心,天黑前就回去的,可如今也不好把一个伤重之人独自扔在山上,谁知山上会有些什么野兽,万一半夜这人被野兽吃了,那岂不成了她的罪过。

沈时章说服了自己,在附近捡来些枯枝落叶生了火堆,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盯着地上的人。

伤得那么重,该不会醒不过来了吧?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黑衣人要杀他们?长得还挺俊秀,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衣料,难不成是山匪抢劫?

沈时章脑子里有一大堆的疑问,连自己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衣裙,转头一看,昨夜躺在不远处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难不成这人醒来就自己走了?也不说道个谢什么的。

沈时章有些闷闷的,如此也好,免得她再费心。

正要离开,一转身却见他正站在她身后,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盯着她的脸浮现出些疑惑不解之色。

沈时章:表面傲娇背地里是个姐控,不许有人说于归一句不好。

嘿嘿,容我写一写这对CP,下一章切回我们于归和晏秋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别那么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豪门小爸也想上学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于归胡不归
连载中世味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