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后的休沐日,荀立鹤怀着沉重的心情下山了。
自昨日经历了“原来这群学生连乘法表都不会背”的打击后,她开始深刻怀疑人生——是不是自己这天纵奇才的起点太高,以至于无法理解凡夫俗子的脑回路?
痛定思痛后,她决定去找曾经教过这帮草包的老师取取经。
顺便去青秃驴那把这帮烂泥骂一遍——
“这个舍的学生!简直是愚笨!”
“我从来没见过这般蠢笨不得教化的人!没想到在这个舍能一下碰到五个!”
“还有那样冥顽不灵的!尤其是路行遥!每天为非作歹!趾高气昂的样子!”
……
总之她就这样慷慨激昂地输出了半个时辰。
孟华茂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淡淡喝茶。
这魔王相斗果然有意思,两边都被折腾得都没空来找他的麻烦了。
“……总之!我不管!你必须找找办法治治这帮顽劣之徒!”她拍案道。
孟华茂这才放下茶盏,推了推眼镜,语气不紧不慢:“我不是早就派了个护院上去,协助你管理舍内事务么?她武艺不俗,你大可借她之力整顿风气。”
“护院?”
听到这里,荀立鹤茫然了:“我们舍何时有护院了?我怎么不知?”
孟华茂:“?”
“冷辞风啊,你们迁去后山那日,我便命她随行护送,负责你们的日常起居与安全护卫。”
荀立鹤震惊:“这怎么可能!我从未见过有这号人啊!”
“她性子……比较内向,不喜见人,加之身手不凡,惯于隐匿行迹,你们未曾察觉也属正常……”
“腼腆?这是腼腆吗!哪有人腼腆到……”三日不见人的!
“不过,你们一整个舍的人,三天都没发现她的存在,也确实有些离谱了,”孟华茂道,“尤其是你这老师,对舍内事务未免也太不关心了。”
荀立鹤:“?”
“不是,正常来说也不会想到会有人连着三日躲着不与人交流吧?”
怎么反倒是她的错了?
“不然你以为你们这几日的吃食是如何解决的?”
荀立鹤愣了愣:“原来不是那帮学生吗?我正要夸他们还懂点生活技能……”
她一直这么以为的啊!还暗自欣慰了片刻呢!
孟华茂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他们一个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派,你觉得可能吗?”
荀立鹤:“……”
好吧,确实不可能。
“我承认是我高估了这帮学生,可我也料不到,世上竟真有如此……羞怯之人啊!”
这真的不是田螺姑娘吗?
孟华茂气笑了:“你倒是认真想想,我会安心放任你们这些只有十六十七的少年在山上胡闹吗?自然是安排了人护你们周全啊!”
荀立鹤没吭声。
她以为这是给她的考验来着……
“再说上山那日,我怎么可能任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领着一帮学生去可能有野兽的山林?”
荀立鹤眼神飘忽。
她也很奇怪来着,还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最后觉得这也是考验以及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路痴的事实而没有发问……
“看你这理所当然认为是学生自己搞定炊事的模样,估计连正经的安排都没下达,这般做老师姿态,我要是没派个人上去,你们岂不是早饿死了?”
荀立鹤:“……”
好吧……这次确实是她理亏,考虑不周。
“那这位冷辞风前辈是何方神圣?”
孟华茂端起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睛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啊……来头可不小,是当年随陛下一起揭竿而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后来天下抵定,陛下欲论功行赏,封她高官厚禄,她却一概推拒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感慨:
“只因她不喜与人打交道,厌烦朝堂虚礼,宁可隐于幕后,做些护卫、后勤的实在事,于是便一直在暗中,担当着如今这般的职责。”
“也就不久前听说你要来书院,那位才安排她来帮助你。”
原来如此。
如果是那位身边的人的话……说不定她儿时见过……
“那这三日她岂不是时刻盯着我们?”
“自然,”孟华茂答得云淡风轻,“你们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荀立鹤身子一僵。
那她扮鬼吓人、空间取物、和叶慕风的对话,她岂不是全听见了?
虽然说这也不算是一个需要特意隐瞒的事,但总归算是自己的一张底牌,也不想过于迅速暴露在那位眼前……
还有就是妈妈的身份,唯独不能让那位知道……
不过……
这前辈真不是个凡人!看到了这么多离奇的事居然能忍得住不问她?
可真是个忍人!
“那这位前辈此时还在山上照看那帮学生吗?”
荀立鹤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
“非也,”孟华茂摇头,“她应是随你一同下山了,此刻大抵就在书院某处。”
荀立鹤:“!!!”
完蛋了,自己路痴的事肯定也被发现了!
这一路上都是橘子带她下来的,她还一直和橘子碎碎念自己认路能力差……
“那她……此刻是在这间书房看着我们吗……”
“也许?你可以唤她看看她会不会现身。”
荀立鹤:“……”
“那还是算了……”
她还是晚点找个可以两人独处的环境和那位前辈面谈吧。
**
和教过致知舍的老师深度交流过后,荀立鹤发现——
根本没啥卵用!
这些老师们提起致知舍,无不面露戚戚,最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政策——放养。
也就是眼不见为净,爱咋咋地。
原来,做负责任的老师这么麻烦吗?
荀立鹤头疼想到。
不得已,她也只能选择先回去。
行至暂且一人的山脚,她停下脚步,扬声唤道:“冷前辈,您在吗?”
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是个路痴了,还不如直接了当一点,让前辈带她上山呢。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自上方树冠飘然而下,轻巧地落在她面前,点尘不惊。
来人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脸覆同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却又锐利如鹰的眼眸。
荀立鹤被她的出场方式惊了一下:“冷……前辈?”
这就是这个世界不符合牛顿定律的设定——轻功了。
冷辞风淡淡地点了点头。
“前辈,您是都看到了吧,我的空间?”
冷辞风嗯了一声。
“那您……会告诉李姨吗?”
冷辞风顿了顿,缓缓开口:“你不想的话,我不说。”
“谢谢前辈!”
听到她的答复,荀立鹤眉开眼笑:“前辈,我小时候可否见过你?”
冷辞风闻言,眉眼有些松动:“是,你当时只有六岁。”
“果然是你!那个不爱说话的姨姨!”荀立鹤颇为惊喜,“没想到你如今还是不爱说话啊!”
面罩之下,冷辞风颊侧微微一热,偏过头去,依旧沉默。
荀立鹤却不以为意,凑近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冷姨姨,我能问问,李姨派您到我身边来,除了保护……可还有别的吩咐?”
冷辞风转回视线,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言简意赅:
“保护你,与盯着你。”
“那……您是需要定期将我的行踪举动,汇报给李姨吗?”荀立鹤的心又提了起来。
“对。”冷辞风点头,随即却又补充了一句,语调平淡却意味深长,“不过,我不会主动寻她,她得……找得到我。”
荀立鹤瞬间了然了。
这是冷辞风站在她这一边的意思。
毕竟,当皇帝的日理万机,哪有机会来寻啊!
“谢谢冷姨姨!”
她心口大石落地,露出笑容来。
这下安心了。
要是让李姨知道她妈妈是穿书人,指不定得多疯狂!
短暂的沉默后,冷辞风轻声开口:“你母亲……近来一切可好?”
“她好着呢,”荀立鹤语气轻快,“整日埋首于她的研究,依我看,怕是过不了多久,又能捣鼓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新武器来。”
冷辞风默然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恍然:“难怪……我始终觉得,她与这世间众人,骨子里便透着一股疏离感……原来……她本就不属于此方天地。”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位女子的模样,穿着朴素无华的衣物,面容也从未特意修整,看着温婉寻常。
但她开口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石破天惊:“你想当皇帝吗?”
她问李韶谕。
“我助你称帝。”
当时她们以为她只是在说笑罢了,毕竟一介山野村妇,哪有那样的本事,而倘若她真有这天大本领何不自己称帝?
但她做到了。
她曾以几句轻描淡写的谋略,助她们于困境中扭转乾坤;亦曾在两军阵前,随手拿出几样闻所未闻的奇诡兵器,便让她们的队伍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问及原因,她也不过轻飘飘说了一句:“我不过是……渴望改变。”
冷辞风尤其记得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平静无波,仿佛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荣辱兴衰,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足以在她心底掀起半分涟漪。
无悲无喜,无欢无惧。
那超然物外的姿态,真如偶然谪落凡尘的天外仙神般。
没想到,她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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