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中只感觉一股冲劲直击脑心。
猝然睁眼，眼前一片花白，等了许久才缓下一口气。浑身仿佛拆了骨架般酸软，苗禹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他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睁着眼伸长了脖子也只能见到床顶那价格不菲的纱布随风飘扬，和煦中仿佛传来一阵海棠香，无力中苗禹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房门便被人推开，苗禹应声扭头看去，身着靛色绫缎袍子的宓长廷端着一碗不知是何物的陶碗走了过来，不徐不缓。
“看见我了吗？”宓长廷将碗放在桌上，坐到床边抚去因风而挡住苗禹眉眼的发丝。
“嗯？”仿佛睡了很久，苗禹都快忘了自己之前是个瞎子了。
见苗禹的反应，宓长廷下意识的勾起了嘴角，但很快他便别开了头，也不知是看向哪处，道：“你睡了六日...”，便无了后话。
“什么！”苗禹下意识的爬起身，但奈何浑身无力只能小幅度的起了个身。
苗禹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我睡了六日？”说完想要做些什么，但铆足了劲他也只能坎坎抓住宓长廷的袖角。
宓长廷低头看向抓住他袖子的那只手，眼中波澜不明，道：“那日哥哥失足跌入枯塘，之后便一直昏睡...我想哥哥的眼睛一直瞎着也挺不方便的，便一并治好了”。
听完苗禹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向他道谢还是责问他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治好他的眼睛，把他像个宠物一样把玩在手掌心。
事实上，苗禹也确实没有回话，只是神色不悦的扭过头不再看他，眉宇间的脆弱一目了然。
见状，宓长廷眉头一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一扭便将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
“我治好了你的眼睛，真当不给我点恩惠？”
“...”
“为什么不说话？”
“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失忆后照顾我的只有你，我现在所有的一切、认知都是你告诉我的，甚至连我的性格、行事风格、工作都是你告诉我的，甚至这一路的危险，会不会...都是你在安排”苗禹正视宓长廷的眼睛，说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沉默了许久，宓长廷面无表情，而苗禹许是刚恢复了视力眼睛竟有些酸痛了起来，刚闭上眼，就听到少年的声音。
“大家都说哥哥又轴又笨，总是在一些奇怪的点上纠结很久，但事实证明，你纠结的问题是对的，它们确实值得思考”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苗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其实在变相的回答他的问题。
“那送我回京是假？”
“这是真的”
“那有多少事是真，有多少事是假？”
宓长廷深呼一口气，柔声道：“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都是真的”。
“闭嘴”苗禹厌恶地扭过头。
宓长廷不受影响，道：“无妨，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这样，等我报完仇，我就带你归隐山林”。
“归隐山林？谁允许你带我归隐山林的？你是我爹吗!”苗禹不可置信的扭头质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微笑，随后便被宓长廷强摁住头喝下所谓的药，这药奇苦无比，是苦在心尖上的那种，待一碗药全都下了肚后，竟开始泛起困意，浑身提不起一丝的力气，于是苗禹便又睡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又是陌生又熟悉的回忆廊。
***
太初八年，并州。
正午，火伞高张。
屋前，苗禹来回踱步，时不时驻足偷探。
宓长廷背倚枯树桩无聊问道：“为何不进屋？”，一早就听苗禹说前些日子接了个来钱快的，没想到是替镖局的马洗澡。
“你没看见刚刚那壮汉拿着一捆粗绳进去了吗！”苗禹丝毫没注意他在回谁的话。
宓长廷事不关己道：“屋里那人是你爹，你不关心？”，老实说他有些饿了
“什么我爹！那是你爹！”说完苗禹才注意到草屋旁站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年郎。
宓长廷双目震惊，他刚想反驳，就被屋内的一声给打断。
“娃苗子，看好你爹！别让这断了腿的晦气东西再跑到我摊子上闹事！”刘屠夫怒目圆瞪道，觉是不解气，竟对着里屋忒了一口。
忐忑之下，苗禹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湿黏水臭的味道直冲脑门，连忙捂住鼻子。
原被麻绳捆着的苗潭倏然听到屋外有了动静，立马便知是谁来了，嘶声力竭道：“娃苗你个臭屁蛋，看到你老子被人打也不来救你老子！”。
虽然苗禹从小父母离异，但也从未被人如此喊道，愣是被吓的后退三步磕在那门槛上，好在宓长廷常年习武，反应灵敏，这才保住了苗禹的脊梁骨。
“还不快来给你老子松绑！”苗潭被捆成蚯蚓似的左右摇晃。
闻言，苗禹赶紧爬起，再不济他也是名残疾人，毕竟他可是新社会的三好青年。
苗禹解的满头大汗，才发觉那壮汉是下了死手。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一双天降之手替他解围，仰头一看，竟是刚刚那名站在屋外的那名少年郎，许是这人是这孩子的爹，连忙道了声谢。
宓长廷掏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就割破绳子。
“这小子你怎么还没送走？”苗潭抬手死死扣住拿着短刀的手。
“他不是您儿子吗？”苗禹左看右看，这俩人确实长的不太像，这少年明显更好看些。
“当然不是！”苗潭、宓长廷异口同声的对着苗禹大吼道，很明显双方都没想到他能发出如此蠢笨的谬论。
“长这么漂亮可惜不是个女娃娃”苗潭松开手，泄气地躺在床上。
“你不是他爹？他也不是你儿子？！”很明显苗禹比这两人更震惊。
苗潭为自己傻儿子的蠢感到绝望，白瞎了他娘那么漂亮的美人。
随后苗禹像反应过来似得，目瞪口呆的指着自己，道：“你叫的娃苗子该不会是我吧？你是我爹？”。
两声长叹同一时间发生在这个空间，二人感到绝望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苗潭依旧抱着一丝希望的问着自家的儿子，道：“你今天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闻言，苗禹如实相告道：“没有，今天我被马踢了，掉水里了...可能有些事忘了...”。
说完，苗禹就被眼前这位残疾人抱住脑袋放在他的怀里，语气听不出的着急，道：“脑袋有没有哪里踢破了？让我看看”。
“唔！爹、爹！脖子要断了、断了！”苗禹此时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苗潭抱在怀里查看头上的伤势，若不是年纪小，身子骨软，估计早被扭断了脖子。
自家的儿子，苗潭自然清楚他的身子，这种程度的弯度不可能伤到他，整个脑袋都被他检查了一遍，除了头发有些湿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伤口。
苗潭松开手后，苗禹整个立马捂着脖子站起身往后退了两大步才放心的吐槽道：“没想到您力气这么大”，倒是小看这个人。
咕噜。
“我饿了”十四岁的宓长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晚的饭早就消化完了。
闻言，苗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口袋，却忘了自己已经穿越到了古代，便转瞬摸向自己的袖口，但只摸到了两文钱，于是揣着两文钱递到少年的面前，尴尬道：“够吗？”。
宓长廷从袖中抽出那两枚铜币放于苗禹手中，如负重任地盯着他，仿佛他能用这四枚铜币变出花来。
可他只会煮泡面啊...
硬着头皮，苗禹领着宓长廷来到刚刚见过一面的刘屠夫那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展示手中的那四枚铜币，一声河东狮吼直接吓得苗禹拎着宓长廷撒腿就跑。
“没钱吃饭了吗？”宓长廷抱臂看向一脸窘迫的苗禹道。
如临大敌！
为什么两辈子都跟钱过不去！
“吃饭！”宓长廷的肚子又叫了，蹙眉道。
“青天白日的，这工作可不是...”
话未说完，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他。
“搬砖搬砖，兵老爷招人了！干一饷得一个白面馍馍，能者多得啊！搬砖搬砖...”
苗禹心虚地回头看了眼，就见长廷一脸催促的模样。
无奈，他只能疾步赶去，不过一会儿，名额就满了。
“你在我家等着，回去我给你带个馍馍”说罢，苗禹褪去外衫放于宓长廷的手上，随后捋起袖子就朝着人群奔去。
苗禹走远，一个男人突然落在宓长廷身侧，怀中抱着一包褐色之物，饿极了的宓长廷，闻味便知是那荷叶鸡。
“少主，我们的人快来了，您可以动身了”宋启安跟在宓长廷的身后道。
宓长廷走到一树荫下，拿过荷叶鸡拆开，一把扯下鸡腿塞入嘴中，并未答话。
“少主您待在此处已有半月，若再住下去，我怕她那边会查到这里”宋启安走到树下耐心解释道。
吃完一个鸡腿的宓长廷席地而坐道：“不急，若葬怀玉真有篡反之心，父亲母亲会替我挡住，你先回去，过段时间我便去京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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