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多有打扰。”
“害，客气啥～”
……
蒸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厨房的玻璃，叶云哲稍微拉开了些窗户，发现外头风吹的比傍晚时要厉害不少，又给关上了。抽油烟机倒是老忘记开了，打开后果然好上不少。
“嗯……转文火吧，顺便备料。”叶云哲正在调试煤气灶的火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需要帮忙吗？”魏文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他已经挽起了衬衫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叶云哲回过头，正要说“不用”，却看见魏文难得露出的这副局促样子——想起他方才从客厅拿点东西，却见着魏文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他指了指水槽边的盘子，“要不帮我把盘子洗一下？”
“好。”魏文走到水槽前，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淌过瓷盘，发出哗哗的响声。
厨房不大，两个人站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叶云哲能闻到魏文身上淡淡的薰衣草味，混合着水汽，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你往后站一点，”叶云哲说，“小心溅到......”。此时刚出锅，浓烈的水汽从锅中冒了出来，灶台这侧有点雾蒙蒙的——家里的油烟机要不换台？——他往后退了一步，却是撞到了魏文的身子。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魏文手中的盘子滑落在水槽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衬衫前襟，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瞬间变得透明，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肌肤。
“啊......”魏文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本身局促的表情又是配上了拧巴的身子。叶云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叶云哲转身领着魏文回房间，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嘀咕，“我记得有件新买的T恤......”一顿好找，他终算是在衣柜深处找到那件因为买大了一直没穿过的白色T恤。
转身望向魏文，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叶云哲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一丝不苟的优等生如此狼狈的样子。
“虽然可能有点大......”叶云哲摊着衣服，往魏文身上比了一比，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魏文的胸膛。那一瞬间的触碰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魏文接过衣服，“我来吧……”。叶云哲这才发现，魏文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音乐教室看到的那一幕。
“咳咳……”
叶云哲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盯着魏文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衣柜。“哎哟！”他揉着撞到的后腰又忙着朝前走去，“要不你先换衣服？”
魏文点点头。叶云哲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注意到刚才魏文的脸色蒙上一阵羞红，不禁有些想笑，“高冷的家伙也是会害羞的嘛。”
等魏文换好衣服时，叶云哲正在给鱼撒葱花。他的T恤穿在魏文身上却是刚好。想起叶云哲穿的时候，袖子盖过手肘，下摆也长得过分。而他比叶云哲高大些，只是整个人更加清瘦，穿起来算是合适。
“还是帮不上什么忙，”魏文站在门口，镜片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我先回房间等着吧……”
“没事，要知道这家人的厨房可是叶云哲与叶明朗的专属地盘！”
叶云哲目送魏文离开。他转回身继续处理鱼，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回忆起方才——那件T恤他买来没多久，还带着新衣服特有的味道，现在却混合着魏文身上的薰衣草香，让他觉得莫名心悸。
“唔，差点过了火候。”
……
“魏文，可以吃......”
叶云哲端着最后一盘菜推开房门，话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呆立在门口，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房间。
原本窗边的书桌上堆得像座小山的书本被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连书脊的高度都完美对齐。桌上的笔筒里，中性笔、铅笔、荧光笔分门别类，像是某种精心策划的艺术品。
就连他平时随手乱扔的篮球都被擦得发亮，安静地躺在专门收拾出来的角落里。
床铺更是让叶云哲瞠目结舌——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般方正，睡枕恰到好处地摆在正中间的位置，一长条的抱枕靠着最里边墙的位置，自己的玩偶小狗“阿柴”也安静趴在抱枕与枕头之间，那个墙角处的空位。他记得自己早上出门时随手一扔的校服外套，现在正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书架倒是倒是还被叶云哲锁着，隔着一层玻璃——里边摆着叶云哲那些个宝贝收藏，没被魏文“得逞”。魏文只是收拾了一下外边能看得见的部分。
魏文正坐在矮桌前，手里边算着题目边念叨着什么，见叶云哲进来，一副震惊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习惯了。抱歉……”
“这也太......”叶云哲想说“离谱”，但看到魏文紧绷着的身子，话锋一转，“……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魏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就是，按照规则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每样东西都该有自己的位置。”
叶云哲突然想起魏文那抽屉——所有课本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摆放，试卷以时间顺序排列，夹在一个文件夹中。
“很完美，不过……”只是，听到“完美”这个词，魏文的肩膀明显绷紧了。
“你该不会要把我房间改造成博物馆吧？”
这句玩笑似乎起了作用。魏文的嘴角微微上扬，肩膀也放松了些：“抱歉，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
“没事，”叶云哲倒是巴不得，“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随时来帮我收拾房间。我还乐得休息呢哈哈哈——”
“走吧，趁热吃。”叶云哲招呼着魏文朝外头来，便也是开始了还算轻松的晚饭时间——要是没有那声闷雷的话。
……
“……好的，让我们进入今天的天气快讯。都说‘春雷一响万物生，春回大地好时节’，方才的一声惊雷，不知有没有吓到广大市民朋友们？随着2号到5号期间冷空气的不断南下，强对流天气也在逐渐影响我市，以短时强降水为主，平均降水量预计达到……”
叶星哲把电视机开了起来。果不其然，快到了新闻档的最后时刻——演播厅里还讲着颇为抽象的数字，敲打着窗的硕大雨滴是它最真实的具现。叶云哲收拾着碗筷，眼睛却不知道是望着向那边了，险些手滑将他手上的瓷碗摔了下去，还好算是抓住了。
“啊……民生路又泡水了。”叶云哲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吐槽，仿佛还要为这场雨添上些乱子。
“你家……住哪？”叶云哲装作随意地问道，心里还在设想着一万个让魏文留下来的理由——或是送回家的方法。
“过了水南桥，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原本送人回家的设想基本上被叶云哲本人给否掉了。水南桥位于东城东偏南的位置，是连接新区和老城区的交通要道，那里基本上是新开发的商圈和住宅区——不过，他哪有可能让人家魏文下这么大雨的情况下跨越半座城市。这家伙本来的打算，怕是赶着那趟八点从学校旁东城山枢纽站发车的公交车回去。毕竟八点十分左右，那台车就会路过自家小区不远处的永康公园站。
“没事，我带了伞。”
叶云哲看了眼他包里那把巴掌大的折叠伞，“就那个？连石头都不敢用那么小的伞冒雨。”但愿此刻的石子敬没有因为这句话打喷嚏。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点开始噼里啪啪地砸在窗户上，像是要把玻璃打碎——像是雷公在给自己唱白脸。
“要不......今晚就住这里吧？”叶云哲的声音有些发虚——憋了这么久总算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魏文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看了叶云哲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
“反正......反正我爸妈不在，房间多得是。”叶云哲连忙补充道。
“可以吗？”魏文轻声问。
“那不然！”叶云哲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才开始思考房间的问题。自己去睡老爸老妈的主卧，叶星哲就不动了，魏文睡自己房间——嗯，等会得再藏藏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叶云哲已是先把碗筷放进水槽里泡着，擦了擦手又是钻进方面里给魏文倒腾些换洗的衣服——稍选大一些的衣服就好了……内裤的话拆条新的吧！这老妈子。
“要不把你‘珍藏’的恐龙睡衣拿出来？”
“叶星哲！给我去洗碗！”
魏文只是站着，看见那玻璃书柜后一本本书，有些封装精美的，侧骨处留着烫金的花体签名——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式。
叶云哲只祈祷着那些个文艺的名字能至少掩盖一下自己的爱好。将收拾好的换洗衣服递给魏文，推着他就是出去了，“好啦，给你做第一！”
……
夜深了，雨声渐小。叶云哲躺在父母的床铺上，盖着那床暗沉的棕色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床底下那堆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说，生怕魏文半夜起来会不小心发现。
房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叶星哲走进来的脚步声很轻。只是，他径直把叶云哲抱着的“阿柴”抽走，死了命地往自己怀里钻。
“……阿星，怎么了？”叶云哲下意识地抚着弟弟的头——这家伙从小都很喜欢，也算难得可爱的地方了。
“哥，”打断他思绪的是叶星哲的声音，“你是不是没把魏文当朋友？”
“……”他没说话。
“留他吃饭也扭扭捏捏的，连让他住你房间都要纠结半天……”
是啊，为什么呢？……是因为魏文总是那么优秀，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保持距离，不想让他被自己的臭名声影响了？还是因为......他害怕再次建立太过亲近的关系？——他脑海中闪出某本小说的影子，那上边纸张的触感，他还记得清楚，以及那个曾陪他做“共犯”的……
“这年头没有人会说‘和我做朋友吧！’这么羞耻的句子了吧……”
“……你乱打岔。”
“而且，”叶星哲的声音带上了狡黠的笑意，“你觉得他真的是因为要给你补习才来的吗？”
黑暗中，叶云哲的表情看不真切。他想起魏文今天的种种表现：认真讲题时的样子，笨拙地想要帮忙的模样，穿着他的T恤时局促的神情，整理房间时那种近乎偏执……他的状态似乎不算好，又像是——
“哪有人周五不回家上赶着给自己同桌补课……”
——逃避着回家这件事。
叶云哲使劲挠了挠叶星哲的脑袋，“小屁孩，快点睡啦！一天天想这么多会早衰的。”
似乎是想着给自己留些思考的时间。
叶星哲只是在叶云哲的臂弯中躺着，便能很快睡着——这是从小以来的习惯。而叶云哲呆呆望着窗外，不久便也闭上眼睛了，耳边雨声变得模糊起来。
“啊——话说你那本书被我放你书桌上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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