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鸭蛋刚吃完,袁平裕就跟着袁成复去了高邮,同行的还有一个明明比他爹还老的“年轻”郎中。路上安雨生跟袁成复说得起劲,小孩儿听得无聊就又歪着睡了。

安雨生说:“你娘身体本来不错,奈何第一个孩子早产又早夭,身子便虚了。我猜本不该有你,你娘保这一胎恐是费尽心思。算你母子福大命大,二人皆平安。你呢,生来阴阳有亏,习武并不合适,如不注意,阴气更易损耗。但看你如今面色红润,双目颇有神采,比怀里这小儿看着还要健康,不知所习何门何派?”

袁成复道:“晚辈有幸在老君山云顶天宫修习。”

“原来是玄清的弟子,难怪那兴昌观的道士被你说动了心。玄清医术不错,思空老弟多亏他捡了一条命。可惜老君山没有我的病人,否则我早找他讨教去。”

“神医此话怎讲?”

“你那山上都是道士,又没几个女人,即便有,结婚生子吗?我去看什么?”

袁成复这才知道,安雨生各家医术皆懂,最擅长的却是女科。

“小兄弟,莫嫌我冒犯,不知你那一门可让婚娶?依我之见,成不成家,人都要经这感**望一遭,否则心里总是缺的。心绪一不对,他性子也就跟着变了。性子变得古怪,不开怀,还怎么正身守道呢?那天赋异禀的有几个?”

安雨生又得意地摸摸自己面皮,接着说道:“都以为我依仗自己的医术,实际我最得意的,是自己的胸怀。许多病人,我给他治好了,他还是活不了多久,或是又染上别的病。治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但还是给他尽心治,哎——为什么不治?该治就治,我不闹这别扭,他自己想不通归他,临了‘可惜’这俩字,也不会由我说。”

话便拐到自己的老朋友身上,“你说李思空,明明知道人家等着,自己也抓耳挠腮地想,死活拧着不去,说好听点怕耽误人家,难听点就是负心汉。虽说现在想通了,少享多少福,让小姑娘多受多少苦。还有万里青,看着是跟人割发断义了,心里那藕丝儿没断,日日饮酒,于是早早死了。也是万知老实,伺候他没半点儿怨言。你说说,任谁年轻时候不也跟你们一样?奈何日后蹉跎,个个没了曾经的潇洒。所谓千辛万苦,以赤子之心,就不觉得苦了。”

没错,现在的袁成复没半点疲累,那要见的人已是近在眼前。

他想过很多相见的情形——他们定好了地点,在酒楼、在运河边、或是在琼花树下,看见彼此后雀跃地打招呼,然后兴奋地诉说各自的所见所闻。往山庄的路上,又估计他们的见面很是清雅,焚香煮茶,听雨听风,矜持地举杯。

却不知安雨生事先并未向山庄送信。

朱华自然也想过会如何与人见面,也没甚特殊的,最重要的是她会装扮好自己,学爱美的女子点上花钿,抿上胭脂,然后穿上一条明亮的裙衫,戴上鹊仙人送她的首饰,像只春天穿上花衣的鸟儿。

实际上呢,安雨生推开山庄的竹门,中气十足大喊一声,“巧儿!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院前练武的朱华和万知纷纷抬头,一分神,朱华忘了接招,万知险些划了她的脸。朱华忙一翻身,本就散乱的头发,头绳干脆松开了。被万知慌忙扔掉的断竹,恰巧斜飞到客人脚下,袁平裕熟练地抓着袁成复的衣服往人身后躲。

朱华跟万知还没从惊喜中缓过来,袁平裕探出脑袋来又喊了一句,“姑姑!”惊得袁成复赶紧去捂他嘴巴。朱华这时反应过来,赶紧拾了头绳把头发扎起来,脸唰得红了。

万知接过话茬,笑着把客人往里请,“神医来啦,也不先说一声,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啊。”安雨生拔起那土里的断竹,瞧瞧没甚稀奇,就又随手插土里了,“你小子怎么玩起这来了。别的不说,先炖个鸭来解解馋。”

另一边朱华站在原地,眼见袁成复拉着袁平裕走近了,不由把腰间的刀越握越紧。到了跟前,以为袁成复会说些什么,却只是笑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介绍自己的侄子。她点点头,低声重复了一遍,“侄子……”而后渐渐笑了,松开刀,向袁平裕伸出手,“一路累坏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风还是凉的,但阳光之下,有了丝丝暖意。泛黄的竹子抽了绿芽,燕子在云影划过灵巧的弧线。

有朱华在,袁平裕改围在她身边,姑姑长,姑姑短,高兴得不能行,叫他跟着拾柴拎水竟也乐意。

万知拍拍袁成复的膀子,真是想不到兄弟竟有这耐心跑了大半年。

“钓鱼去?我怎么看你更黑了啊,怎么,一个冬天没养过来?丛然见你也没嫌弃?”“去你的,你还说我,你白?钓鱼,钓了吃不吃?不吃我就钓。”“当然不吃,等你钓到都猴年马月了,饿死得了。”“拉倒吧,你那大话连篇,鱼都笑跑了。”

袁成复终于放松下来,跟好兄弟贫来贫去话不嫌多。山庄离水不远,俩人背着鱼竿,挎着水壶,提着鱼篓和胡床就走去了。找个草窝坐下,竿子撑好,便舒舒服服晒起太阳。

“金铭让你交剑就交?你怎么不得再敲他一笔,往常那么能说呢。”

“还敲他,我直想一剑斩过去。但是又怕没了你这个钱袋子,我就忍住了。”

“看看,这就是小瞧人了。”

“噫,你要是自己一个人,你的命会有我的剑值钱?”

这话倒是有点熟悉,他俩来来回回拿那剑打趣多少次了,现在真没了,倒有些心虚从前对它不敬了。

袁成复说:“金铭还送了我一把没开刃的刀。”

“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说他是王子,就大概明白了。”

万知一直在嚼草根,这会儿停了,“你是说……他若是上位,这刀便开了刃?”

袁成复点头。

万知又换了根草嚼,“也不对啊,他为啥要跟你说?”不用袁成复回答,他自己接了,“因为你侄子。”

袁成复叹了口气,“若非是你,我罪过可真是大了。”

“我确实好奇,老皇帝怎会让你带他出来,那可是他唯一的孙子。”万知伸手捅捅他,“哎,你心里藏着啥事儿,跟兄弟说说,旁人不知道,我听两句就听出来了。”

像是就等万知问这一句,袁成复没做丝毫铺垫,“我爹要我替大哥的位子。”

手里的竹竿动了,万知却撒开手蹦了老高,呸呸把草吐了,“说什么笑话?!你去做?你哪儿来的人?谁听你的?”见袁成复不说话,他面色凝重地走了几步,搬起胡床坐到袁成复正对面,“这样吧,你不是说十八卫统领要走了吗,你瞧我合不合格?我还没去过皇宫呢。到时候也别叫大内十八卫了,拗口,缺点儿气势,就叫……叫‘万知楼’如何?一听就能被后人写一笔。”

直把袁成复说得一愣一愣的,闷了一会儿还是被惹笑了,“……你少给自己贴金,剑都没了,打得过人家再说吧。”

“小事,都是小事。”万知大手一挥,笑得不怀好意,“倒是你要怎么跟丛然说啊?袁平裕喊姑姑,人可没推辞。你别再给人吓跑了。”

“这你甭管。”

“我为什么不管,这可是我义妹。”

“好啊我还说找你算账,你都不经我同意!”

“经你什么?你手都不敢牵!”

就听朱华远远喊他们回去吃饭,还有袁平裕的声音。好巧不巧,一群鸟飞过,“啪”掉了一泡鸟屎在万知头上,袁成复刚笑了一声,又掉下来一泡,得,也没幸免。等他们提着空鱼篓出去,就只有女人和孩子的欢声笑语了。

没过几天,挑个好日子,安雨生要给老乔动刀。这时候安神医一拍大腿,忘了带个门童来打下手,一想袁成复懂那么一点儿,就让他洗干净手站一边伺候着。

修容修了快两个时辰,袁成复出来人都是蔫儿的,哪吃得下饭,要回去躺着。安雨生容他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叫他快马去扬州城,再取一些琼花回来。这次不需要从树上现摘,地上捡一些刚落的就行。

闲来无事,朱华就想陪袁成复一起去,顺道看看琼花。袁平裕嚷着也要去,万知把他抱上马,干脆四个人一起玩去。

扬州城的琼花树几乎都开了花,远看像是一片片白云挂在树上,凑近了看,能发现和兴昌观内的花形态略有区别。

与前些日子的幽静全然不同,兴昌观此时很是热闹,进进出出游人众多。道长带着几个徒弟各自在庭院一个方位站着,以防不测。

袁成复和朱华在树下寻落花,有时头凑到一起,俩人相互看看,然后笑笑再分头去寻,某时手碰到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先鼓起勇气握了另一人的手,递过花,手心里都是花香。

袁平裕就由万知牵着,手里拿着糖画,瞅来瞅去,找不到更高的位置。万知奇怪明明到处都是花,哪知这小子说:“不不,我要看小叔和姑姑他俩在干啥。”

万知乐了,抓住袁平裕的腰抬到肩膀,拍拍他的屁股,“好小子还挺沉,你可坐好了别乱动啊。”

袁平裕嘿嘿笑笑,心满意足地啃糖画,看见袁成复捏了朵花别在朱华衣服上的时候,不忘戳戳他的新叔叔一起看。

这兴昌观东侧隔一条巷子有一排酒家或茶楼,楼上专有包间开了窗对着观里的琼花树,供喜清净之人赏花。

戴晓兰在窗边坐着,一眼就看见了那坐在人肩头的孩子,目光移动,最后定在树下。嘴里忽然有些苦涩,她拈了颗酸枣糕,转头看向房间里亲自调琴准备弹奏一曲的夫君,微微笑道:“殿下,帮晓兰送几朵琼花回京吧,一年没见,爷爷该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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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花深处
连载中无忧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