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汪明远的事情之后,周凯就一直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一直睡眠质量很好、沾床就能睡着的他,这段时间以来还得了失眠的毛病。有时候凌晨两三点才睡着,有时候甚至一整个通宵都没有困意,第二天还得装作没事人一样上八点的早课。
他虽然年轻、身体也好,可是也经受不了这种长期折腾。失眠后的第二天整个人都不对劲,脑子嗡嗡的,好像脑仁上压了一块巨石,时不时地,还疼上几下。
一个星期之后,他的反应能力明显下降,注意力也不集中。
用来应付上课倒也算了,毕竟是大学,又不是高三。但是惨就惨在,除了上课,他还要应付警察的问话,得圆他之前扯的慌。
更糟糕的是,距离高利贷的最后还款日期越来越近,王哥逼得他越来越紧。而周琳更是跟汪明远一样的态度,对金钱看得死紧,不管他怎么祈求,除了生活费,别的一分也没有。
他本想借着汪明远的事情,威胁她,吓唬她,最好能吓得她把钱交出来。
实在不行就直接把她送进去,毕竟,等她进去了,家里的钱可就完完全全是他周凯说了算。
谁知道根本吓不着她,人倒是进去了,警察又不知为何,迟迟不给她定罪。
他折腾一大圈儿,不但一分钱没拿到,如今到了还款日期,还被王哥暴打一顿,差点连手指头都被切去,最后还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惹火上身,暴露了自己。
审讯室里,周凯低着头一直保持沉默,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蔡小新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憋不住嘴里的话,他余光看到梁斌跟对面坐着的周凯一样,同样闭口不言,便决心打破审讯室里的沉默。
“周凯,可真是不容易啊,我们盯了你一个多星期,总算是逮着了。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你参与到汪明远一案的证据,自己交代吧,你干的事儿。”
蔡小新一脸的放松,好似觉得胜利在望,拿下一个大三的学生,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是他低估了,低估了眼前这个学生的狡诈,也忘记了上次和白杨一道找他谈话的场景,忘记了周凯当天是怎么忽悠他,还让他产生了同情。
梁斌比蔡小新还小一岁,却比他沉稳多了,他看着周凯保持不动,并没有丝毫打算交代的模样,顿感不妙。
在蔡小新和梁斌看不到的地方,周凯低头凝视着食指指缝里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血迹。
熬,熬过这段时间!只要自己抵死不认,他们警察也拿不出证据来,到时候出去继承汪明远的遗产,拿到钱,王哥的事儿也就能过去了!
至于周琳……反正她出轨和人搞破鞋,对不起汪明远的人是她,自己又是汪明远最疼爱纵容的儿子,她对不起汪明远,可不就等于是对不起自己?
既然如此,她给自己顶罪有什么不对的?
脑海中只需片刻的思虑,周凯就忽然安了心,他猛地抬起头,一脸狐疑。
果然,一如既往的狡猾。
“还要我交代什么呢?所有我知道的,我都已经如实相告。我怀疑我妈有问题,虽然她是我亲妈,但为了还我爸一个公道,我也大义灭亲,把她不对劲的地方告诉了你们警察。
“现在她自己也已经自首了,交代了她的罪行。她和我爸的事情,她知道得最清楚,你们要是还有哪里不明白的,问她就行。至于别的……我真是不知道了。”
周凯说完,好像是觉得仍然不足以表明自己的清白,他身体前倾,疑惑地凝视蔡小新和梁斌,嘴角微扯。
“如果你们充分掌握了证据,那为什么不在上次就抓我?反而大热天的,派这么些人来跟踪我,如此大费周章做什么?是警力太充足的缘故吗?”他的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所以啊,你们不用诈我,我是清白的。不要妄想能从一个无辜的人嘴里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因为你们找错了人。”
蔡小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隐约又透出点尴尬,好在审讯室里光线够黑,他的脸也足够黝黑,倒也让周凯看不清楚。
只是他那张机关枪一样的利嘴,平时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一下子因为周凯的几句话就熄了火,难免让周凯有些看穿了他的心虚。
蔡小新漏了怯,梁斌却没有。
“我们查看了你在安城住所的监控视频,8月13日晚上八点左右回家,14日下午5点左右,你从家里走出来。”梁斌拿着几张打印出的A4纸,走到周凯面前,递给他,“看看呢,这个穿着搬家公司工装的人,是你吧?”
A4纸上,一个一米八几的瘦削男子,穿了一套蓝色的工装,戴着同色系的蓝色鸭舌帽,正做出大步向前的姿势,他用手压低帽檐,故而看不清脸。
周凯抬眼一看,登时感到一阵慌张,但又想到自己那日准备充分,不可能让他们拍到正脸。凭这几张模糊的图片,能说明什么?
“不是我,我是个大学生,怎么会有搬家公司的衣服?再说了,我那些天一直待在家里,等着开学,哪里都没去,你们查我的手机定位就可以证明。”
蔡小新反问道:“不是你吗?但是你们小区的保安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清楚地记得,14日下午5点左右穿成这样走出小区的人就是你,保安大叔不是还把你当做没登记的搬家工人,说了你几句吗?”
听了这话,周凯突然想起真有那么个保安,脸上的笃定才有了一丝松动。
蔡小新终于从他身上扳回一局。
“保安嘛,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老眼昏花,加上小区里人来人往,看错了也是常有的事。”周凯稍加思索,三两下又扯了个谎。
蔡小新的胜利还没持续几秒钟,看着好像又被狡猾的对手击溃。
“我们查了沿途的监控,这个身穿蓝色工装的人,从你们小区走出来后,上了安城到关图县的高速,最后在快到达关图县城区的地方下了车,这你怎么解释?”梁斌目光紧锁着周凯,却看见他镇定自若,丝毫不慌。
“我说过了,这个人不是我,我一直都在安城的家里,直到案发第二天,也就是17日我才回的关图县。这个穿蓝色工装的人为什么从我家小区走出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去关图县,这你得问他。”
“你是在快到关图县的时候,大概在巢河附近下的车吧?那天你说,你家就住在附近,所以给了司机五十块钱,让他允许你在巢河附近的高速路旁下了车。你有没有想过,司机听过你的声音,也见过你的脸呢?”梁斌微微扯动嘴角,笑吟吟地看着坐得稳稳当当的周凯。
周凯嗤笑一声,略带讽刺地说:“那你把那位司机叫过来,让他来辨认一下,看到底是不是我嘛。”
他的语气十分自信,自得于当天的充分准备。他从安城到关图县时,以得了流感为由,一路戴着口罩,说话时还故意压低声音,让司机和车上的其他乘客以为他真的生了病。
那车上全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况且都过了这么些天,怎么能真的辨认出他来?
只是他想不到,他只漏出了一双眼睛,小区的那位保安怎么偏偏就能认出是他?
“那行,那我们就试一试。”梁斌看诈不了他,不着声色地转了话题,“现在跟我们说说你赌博并且借高利贷的故事吧。”
“没什么可说的,那是我的私事。”
梁斌站起身,转到椅子后来来回回地走动,手里拿着方才的一沓照片。
“嗯,既然你不说,那让我来猜一猜。你的中学老师说你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话,成绩很好,所以你爸视你为全家的骄傲,对你看得紧,管得严,所以你一直处于压抑的状态。是不是?”
梁斌站定在椅子后,笑问他的对手。
周凯无所谓地笑笑,脸上已经满是不耐烦,他一脸莫名地反问:“这跟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蔡小新眼睛一横,大声说道。
他也不明白怎么就关系大了,但是他看不惯周凯成竹在胸的那副嚣张模样,显得他蔡小新很好欺负似的,所以选择无脑维护梁斌。
梁斌看了一眼突然激动的蔡小新,继续说:“这种压抑状态一直持续到你高中毕业,听你的老师说,你的高考成绩本来可以报考北方一个很不错的大学,但是你爸爸觉得太远,不愿意你出省,就让你选择了安城大学,是不是?”
周凯眉眼间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点,他眉头紧拧,并不作答,只看着梁斌和蔡小新唱独角戏。
“你到了安城大学之后,你爸仍然时时想要控制你,你并没有因为考上大学而逃脱他的掌控,你现在又成年张大了,因此你和他的关系越发紧张。他越想要控制,你就越想要逃脱,越想要自由。
“就在这个时候,你不小心沾染上了网络赌博。渐渐地,赌博成为了你发泄和解脱的唯一方式。而后,等到你意识到自己沾染上赌瘾的时候,已经戒不掉了,你的经济状况也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问题,你又不敢告诉家长,所以找社会上的闲杂人员借了高利贷。
“你深知汪明远的性格,要是求助了他,就更摆脱不了他的控制。但你深陷高利贷,对方又逼你逼得紧,所以你找你妈妈帮助。结果她帮了你几次,看你仍然继续赌博,丝毫不收手,就放弃了你。我说的对不对?”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个人私事,跟案子无关。”周凯沉着脸,平静地说道。
梁斌紧接着问他:“怎么会无关呢?你不是告诉放贷款的人,你很快就能拿到钱了吗?你爸爸死了,你妈妈又自首了,你当然就能顺利拿到钱了。”
“我说了,我赌博借高利贷,是我的问题,但这些都是我的私事,跟我爸的死没有关系。你们要是认为是我干的,那请你们拿出充分直接的证据,否则别想逼我承认!”
周凯说完之后就拒绝再讲话,一脸平静地看着蔡小新和梁斌两人,好像是笃定了他们拿他没办法。
梁斌转头走到蔡小新面前,跟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问话,又朝着墙外面微微摇头。
墙外观察着这一切的班青和白杨也明白了,这小子比他妈还要狡猾,没有绝对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绝不会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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