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爱的证据

沈淮棠说话时,嗓音轻轻,语调柔和,见江未些微愕然的神情,也未觉得不妥。

听到这一段,飞机上沈淮棠的反应,与愣在当场的江未并无不同。

她难以自持地睁大眼,微微皱眉,感叹道:“没想到我胆儿这么大呢。”

江未沾沾自喜地说:“都讲了,以前你对我的喜欢,那是无人能比。”

沈淮棠抿抿唇,追问道:“那你当时答应我了吗?”

江未回想起当时状况,神情复杂地笑了笑:“准确地说,我当时还没来得及答应。”

因为沈淮棠看似在征求他的同意,实际上在他呆滞的时候,便直起身子,用力地抱住了他。

她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脖颈处。

江未的呼吸一窒,而后他感觉到,她在颤抖,幅度大得几乎遏制不住,短短几秒,她就难以再抱住他,双手滑落。

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双手,掌心包裹她的手背,意外发现,她的手臂内侧全是密密麻麻的咬痕。

这是江未第一次意识到,沈淮棠是一个病人,是精神科的病人。

她似乎极度痛苦,却不知该如何表达,那看不见的困兽在她身体内横冲直撞,直叫她遍体鳞伤。

当然,江未为判断沈淮棠与修女的情感应该还没有到那份上,所以这是在移情。

值得注意的是,她说的是“我可以抱你吗?”而非“你可以抱我吗?”

这是一个询问而非示弱的请求。

是她自尊心过高,到现在这地步还要破碎的颜面,亦或是,以往她一直是安抚他人的身份……

她在通过模仿慰藉,来给自己镇痛。

于是江未抚开她被海风吹乱的长发,露出那张欲碎的容颜,学着她方才的样子,轻声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未等她回答,他便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抱住,将她所有的脆弱收入怀中。

沈淮棠的无助被他稳稳接住,终于脱力,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久久地沉默着,直到夕阳完全沉入海平线。

光线收束隐退,无尽的夜色终于到来。

同样的,在飞机的轰鸣声中,七八年后的沈淮棠也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故事瑰异绮丽,又有些让人不适,如今随性淡然的她,很难想象或是共情当年自己情绪失控至祈求拥抱的场景。

就像那朵明丽却糜烂的山茶。

江未敏锐地察觉她的情绪,当即笑笑,歪着头问道:“你相信了?”

沈淮棠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弯弯眼睛,狡猾地说:“我现编的故事怎么样?大作家,看看我有没有写小说的天赋?”

“这真是你现编的?”

“当然,最开始就说了嘛。”江未甚至有些自得,对她眨眨眼,“别想了,耗费脑细胞,不过你要是想把它作为灵感写到新小说里去,也可以商量哦。”

沈淮棠以审视的目光凝视他的眼睛,片刻后,只轻轻一笑,将视线转移至窗外,看向那漆黑一片的天空。

回到鹤城后,他们也没有再提及此事,或是这个故事。

这些天,她在料理书店之余,将那天和江未与狗子们一同去枫叶林时,精挑细选出来的枫叶拿了出来。

枫叶保存得非常完整,她用烤箱烘干,平铺在洁净的白纸上。叶子上金色与大红渐变的颜色似乎还带着胡桃镇的气息,绚丽如火烧云夕阳。

她仔细将枫叶粘好,用玻璃压平,将这金秋燃烧的一刹那封存装订进定制的硬枫木画框。

由此,虚无缥缈的记忆似乎有了切实的落脚处。

她给江未打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阿棠,怎么了?”

这是回来以后他们第一次联系。

她说:“你在忙吗?有空吃个晚饭?”

江未思索片刻:“那你来我家吧。”

沈淮棠反而奇怪道:“这个时间点你怎么会在家?我都没下班,你怎么就下班了?”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闷笑,而后是一声叹息,她都能想象得到江未面上无可奈何的表情:“沈小姐,你盼我点好吧,我忙的跟陀螺似的,刚从滨城飞回来,还没到家。”

结束通话后,沈淮棠将画框用牛皮纸包好,小心翼翼抱着出了栖居的门。

天气入冬,冷得她直哆嗦,赶紧钻进车里,看一眼江未发来的地址,启动车辆。

江未在地下停车场等她,半倚靠在立柱旁,抱着胳膊看手机,旁边放着行李箱。见到沈淮棠后,他露出笑容,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怀里抱着的重物。

沈淮棠跟在他身后进入他的住所,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满目冷硬简洁的室内装修,主打色调竟是黑白灰。

在她心中,江未是一只笑眯眯的狐狸,爱漂亮,性子又骄矜,当然要把自己和窝窝都打理得干净整洁,花里胡哨。

或许这是他的脸蛋让人产生的错觉。

又或者,是他宜人的社交手段,不管对谁都如沐春风,刻意营造出的妥帖氛围,无意中引向这些特征。

然而,在看到他家装修的那一刻,这些特征全都瓦解。

沈淮棠转眸,看江未利落地脱下西装,露出宽肩窄腰,他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挑眉,那双倒映着星河的桃花眼宝光流转。

身处在熟悉的环境,他整个人松散下来,漫不经心地将领带扯散,用力的一瞬间,手背青筋尽显。

她忽而悟到其中玄妙。

——他这副皮囊漂亮而充满诱惑,气质如雾,看似温和,内核却如这家装风格般冷冰冰。

沈淮棠继续在客厅转悠,欣赏墙上挂着的四五幅画作,颜色清透,与家装风格十分相符。

她看出来这些是同一人所作,便问道:“这是谁的作品?”

江未笑道:“是我自己画的。”

沈淮棠颔首:“难怪。”

之前他一直与奶奶生活,耳濡目染已久,就算照猫画虎也技巧纯熟。

她略带可惜地说:“我这次带了礼物来,现在看一圈,却觉得与你家风格相差甚大,有些拿不出手。”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江未脱口而出,“就是这个吗?”

他拆了牛皮纸包装,红火的枫叶跳出来,在这颜色浅淡的环境中鲜艳得如同一轮明日,“这是胡桃镇的枫叶?”

“对,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想要留作纪念的漂亮枫叶。”她点点头,“都送给你了,我自己只留了一片作书签。”

江未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而后直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从今往后,只要有人进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就会是这幅画了。”

时间不早,江未点的外卖也已经送到,两个人倒也不见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将食物铺满茶几,边看电视边吃饭。

期间,江未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似是有人找。

然而沈淮棠却注意到,他的屏保竟是他们在胡桃镇拍的合影,就是他侧头看着她对镜头莞尔一笑那张。

江未回完信息,注意到沈淮棠面带疑惑,连拆龙虾壳的速度都放慢了。

他熄屏问道:“怎么了?”

“有点想不明白。”沈淮棠说,“你能告诉我,以前你喜欢我什么吗?”

到目前为止,根据她所接收的信息,曾经的沈淮棠就是个性格古怪孤僻,行为举止怪异,因创伤导致失语症,甚至还有概率患遗传性精神疾病的麻烦女孩。

她看不到自己身上任何的闪光点。

若说云姨他们仍有一层血亲的联系,猜对她亲和如己出,可江未的情谊好似悬浮在空中,她找不到一个切实的落地点。

江未无声地笑了,仍是有些无奈:“你觉得人必须非常优秀,才值得被爱?”

“倒也不是。”她有些迟疑,“我就是不大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喜欢我。”

他并未因为沈淮棠的言辞感到困扰,而是认真地询问:“你觉得,爱需要证据?”

“或许是吧。”她思考片刻,“太虚无缥缈的话,让我没什么实感,从而会产生新的怀疑。”

江未想想,起身进屋拿来一个木盒子,放在沈淮棠的面前,轻轻地打开盖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电影票。

沈淮棠拿起来端详,目光落在片名与电影院的名称,以及放映场次上。

她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电影票。

这意味着,在一年前,他们在同一家电影院里看了同一场次的电影。

唯一的区别,是她与余慈坐在中间排,而他在最后一排。

沈淮棠自然不信这是巧合,只能说,江未不知那时的她已经遗忘过去,因此处心积虑想要制造一场久别重逢。

可她却从头到尾也没有将他认出。

沈淮棠好奇道:“那时候我真的看到你了吗?”

“看到了,然后直接无视。”江未回忆起那次孔雀开屏,也有些好笑,“我以为你是真的不愿与我相认,电影结束后,我还想叫住你,结果接了一通二十秒的电话,你就已经不见踪影。”

“不一定看到了。”她谨慎地说,“否则我怎么会记不住这么漂亮的面孔。”

这话终于取悦到江未,露出今夜第一回真心实意的笑容。

可紧接着,他又轻轻叹口气。

沈淮棠品出含义,嫌弃地啧了一声,对他指指点点:“你这人真的很矛盾,又想用这张脸吸引我,又担心我只是看上你的脸。”

“人之常情嘛。”

江未倒不在意,转而从盒子里拿出一部年代久远的手机,充满电后还能开机。

手机相册里有几十张照片,比如梦港岛的风景照,蓝天金沙绿植,还有教堂的钟楼与花田,剩下的全是沈淮棠的照片。

明显能看出来,以往的她并不喜欢照相,对于留影一事颇有抵触,因此江未只能悄咪咪地偷拍。

比如她躺在沙发上酣睡,怀中抱着一只同样睡得正香的黑猫,手边滑落一本方才翻阅过的书籍。

比如她凝视窗外飞鸟掠过的侧颜,眼神淡漠,气质疏离,这与如今的她倒是极其相似,不过现在更加醇和稳定。

以及寥寥数张他们的合照,江未在前面掌机自拍,身后是正在招猫逗狗摸花抱树总之不知他在拍照的沈淮棠。

唯一一张正经合照,他们坐在沙滩边的长椅上,挨得很近,沈淮棠歪着脑袋,亲昵地贴着他的脸,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水果蛋糕,江未解释说:“那天你陪我过生日,这蛋糕是你亲手做的。”

盒子里还有一本速写本,沈淮棠翻了翻,是江未的作品,随心随意地画花鸟鱼虫,风花雪月,还有她。

他笔下的她仍然表情不多,但寥寥几笔却能精准地勾画出她的不同神情与状态。

沈淮棠中肯点评:“你真的很喜欢我。”

江未被她的一本正经逗乐:“当然了,你看过这些‘证据’,有什么想法?”

“更迷茫了。”她合上本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万分狐疑道,“又是照片,又是速写,莫非你喜欢的,其实是我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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