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精神马杀鸡

沈淮棠睁开眼。

天花板上流淌着明明暗暗的光斑,是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出来的形状。她没有关窗,海风温柔地拂过,带来遥远的船笛。

她重新闭眼,再睁开,才后知后觉梦境已经结束,回忆之旅再次中断。

年少的江未轻快的声音仿似还在耳边,他过犹不及地强调:“只要你喜欢我。”

真是霸道。

可言下之意全是“我喜欢你”。

沈淮棠回味片刻,不得不说还是年轻的江未更青涩可爱,哪怕已经学会将表白藏在话语之间。

如今的他在字斟句酌方面已是炉火纯青,让人拿不准他的意思。

想到此处,沈淮棠忍不住要咬后槽牙。

——江未到底什么意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故事多是半真半假,从头到脚都写着不真诚,一句直截了当就能说清楚的话非要婉转再婉转,恨不得九曲十八弯后再点一句核心。

可是这样讨厌的人,却又会在她最自暴自弃的时候不厌其烦地陪伴她,甚至任由胳膊被她咬得不像样。

如此,那点无名火又闷闷地浇熄了。

不过沈淮棠在见到江未时,还是忍不住赏了他一个白眼。

江未莫名其妙:“又讨厌我了?”

“讨厌。”沈淮棠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不说实话。”

她拈起他脖颈间的戒指,顺利地套入左手食指——之前能让他得逞,不过恰好因为她食指与无名指尺寸相同罢了。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江未便明白了,若有所思道:“看来你记忆恢复得很快。”

见她神色漠然,他仍然笑吟吟,“反正你早就揭穿我的谎言,之前还不当回事,这次却说讨厌我,有情绪波动,说明你更在乎我了,真好!”

沈淮棠倒没真生气,不过天生冷脸,也不擅长表达感情罢了,她感受着戒指上的温度,逗他道:“还我。”

“不还!”江未戒备而麻利地将戒指抢回去,“我都戴五年多了,你这是抢劫。”

沈淮棠见他这小气包的模样,只觉得好笑,而后摇摇头,迈腿继续往前走了。

她想起方才的梦境,在那狭小漆黑的衣柜里,江未凝视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阿棠,既然遗忘是无法避免的未来,那你要不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努力把异兽都记录下来?”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遗忘真的是她无法避免的未来,失忆发生后,她忘了个彻彻底底,徒留他漂浮无所依。

而那枚戒指,则是记载她曾经与江未那短暂的三年,他自然要好好保存。

“哎呀,阿棠你别生气。”江未从后方三两步赶上来,拽住她的胳膊,“我给你买更好的首饰,你想要珠宝,还是钻石?”

沈淮棠斜睨他:“真的吗?”

江未见她翻脸翻得这般干脆,情不自禁气乐了:“我还真是付钱的时候最帅啊?”

见她老神在在地点头,他哼哼道,“看来上班还是有一点好处,至少能让我保持住这一个优点。”

他们并肩溜达,一路走到精神疗养院和公寓楼附近的小集市,即是安东尼所说的专门让患者摆摊的地方。

只要条件充分,不少精神疗养院都会有这样的特色项目,即是让病情没那么严重的患者,以及将近或已经痊愈的患者,能够自愿地通过劳动,比如做一些简单地手工或吃食,来适应回归社会的过程。

集市里配备了安保维持秩序,也有不少护士护工在引导患者,以免患者不适应模式,产生负面情绪或临时问题。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到不少志愿者在帮忙,随着梦港岛的旅游业发展,游客越来越多,在了解这个集市的公益性质后,也乐意来这里买买东西。

沈淮棠想起,曾经的她也时常来这里帮忙,一时高兴,集市到现在还能存在,并且越来越热闹,是许多人努力的结果。

她买了两杯鲜榨果汁,递给江未一杯,两人慢慢散步,瞧着摊位上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没多久竟看见前方有个眼熟的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正奋力叫卖着。

江未眯了眯眼:“安东尼?”

正是他们来梦港岛第一天时,在餐厅不小心把沈淮棠撞下海里的小男孩。

安东尼也瞥见他俩,当即笑开花,大幅度挥手喊道:“这里!我在这里!”

沈淮棠上前看着他摊位上的手工品,掏钱买了一个小美人鱼的塑像,安东尼手脚麻利地包装,甜丝丝地说:“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卖得最好的一款哦!”

她听乐了,这小子很会讲话嘛,正要开口接话,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安东尼的名字,问他是否回家吃晚饭。

沈淮棠觉得那嗓音有些耳熟,循着声音回眸,与一位同样金发碧眼的女士对上眼,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是她以前的主治医师。

医生见到她,显然也很惊讶:“棠,是你吗?你还好吗?”

沈淮棠弯眼浅笑:“是我,好久不见。”

“自从你受伤转院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医生有些感慨,“你现在看上去状态比以前好多了,是已经恢复健康了吗?”

“仍然需要定期检查。”沈淮棠耸耸肩,简单说明情况,“我失忆了,直到最近才开始恢复以前的记忆。”

医生颔首认真倾听:“在你失忆后,还有之前精神疾病的症状吗?比如产生幻觉,与不存在的生物对话?”

沈淮棠摇摇头:“没有,后来给我诊断的医生,认为之前是应激导致的抑郁倾向与幻觉,因为持续治疗吃药,所以没有发展成精神分裂,失忆以后,病原消失,我的情况就好了不少。”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医生拍拍她的肩膀,“祝你顺利恢复记忆。”

旁边的安东尼瞧着沈淮棠,充满惋惜地说:“原来你也生病了,上帝保佑你。”

沈淮棠摸摸他的脑壳,原本还以为安东尼是病人家属,才会在医院见过她照片,如今才知道,他是医生家属。

主要是这岛上本地人实在不多,这位医生现在还在疗养院就职,她也是没想到。

对此,医生笑着解释道:“确实,岛上大多是老人与孩子,青壮年都去大城市了,但我不喜欢过于喧嚣的生活,就留在这里结婚生子了。”

闲聊片刻,医生离开之前,同她介绍集市宣传板上的活动:“棠,我认为你可以看看,这是我们疗养院和自然疗愈机构的合作项目,主题是音乐疗愈。”

音乐疗法,沈淮棠对此略有了解,这是一种辅助治疗方式,能够缓解精神病患者焦虑和幻听等症状。

但那是一种专业的治疗手段,也需要较长的时间去达到治疗效果。

“这次的疗愈活动分为两个部分,有面对病人的长期专业治疗,在医院进行,无关人等不能参加。”

“但是短期体验面向游客,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试试,我记得你有失眠梦魇的睡眠问题,选择颂钵疗愈或者冥想疗愈,还有来自你们华国的五音疗愈,都有助于放松身心,缓解疲惫,能让你睡个好觉。”

沈淮棠听罢觉得挺有意思,这不就是精神马杀鸡,去试试也好。

江未幽幽地说:“你现在睡眠还有问题吗?我看你睡得挺好啊。”

沈淮棠瞥他一眼:“怎么感觉你是希望我有问题,然后找你这颗安眠药?”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江未否认三连,又欲盖弥彰地找补,“没问题也可以找我啊。”

沈淮棠听罢,微微一笑。

失忆的这五年来,她的脑海深处一直存在着江未的身影,哪怕看不清面孔,也时常会在她的梦境中毫无缘由地出现。

她的“安眠药”从来没有离开过。

活动场地不远,沈淮棠翻看宣传单上的介绍后,选择体验颂钵疗愈。

工作人员引着他们走过大厅长廊,进了一间私密性很强的房间,宽敞舒适,地面铺满洁净的叠席,四处散落着软软的浅色抱枕。

房间的一侧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水晶钵,供疗愈师使用,另一侧则是落地窗,窗外是浩瀚的大海。

不久前室内大概点过香,这会儿气味未散,淡淡的宁神的香气,并不浓烈,卡在正好的地方,一切都非常舒服。

光是坐在此间,沈淮棠就感觉无比闲适怠惰,点评这是个很适合发呆的地方。

疗愈师敲门后进入,是个面容清雅的女子,气质怡然。她先让他们在太阳穴、脖颈与手腕都抹上植物精油,而后简单介绍听颂钵进入深度放松的过程,便邀请他们躺在准备好的软垫上。

沈淮棠躺下时还在寻思,枕头里的植物香气特别合她口味,沁人心脾,好闻又好睡,不知他们卖不卖。

而后,疗愈师在阵阵海潮声中敲起水晶钵,或清亮或浑厚的声音袅袅回荡,悠远而静谧,仿佛从宇宙深处而来,又缓缓地延展开。

那颂钵声余音绕梁,慢慢地让沈淮棠平静放松下来,胡思乱想的思绪也不知不觉止住,进入了一个似睡未睡的迷蒙状态。

大脑一片空白,仿似入睡前的混沌。

可就在这时,她脑中浮现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又一幕,无法自控地想到母亲。

沈如风长长的柔软的头发,狭长美丽的眼睛,温柔的笑,优美的锁骨,还有她如同港湾般的怀抱。

太遥远了,那是她还很小的时候,母亲蹲下身来,将她揽在怀中,亲昵地与她脸贴着脸。

然而,沈淮棠知道那只是记忆。

此时的自己,正静静地躺在疗愈室的软垫上,海风拂过,吹起她的额发。

可就在这时——

沈淮棠忽然嗅到微弱却熟悉的味道,如遭雷击,让她的右手轻轻颤抖起来。

是妈妈的味道。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雷雨天气,她被吓得心惊胆战,大半夜爬上母亲的床,带着哭腔喊一声“妈妈……”

就能收获一个紧紧的拥抱。

母亲的怀里,是她永远的避风港,能让她沉浸幸福地嗅着母亲身上散发的气味。

那是一种没有办法描述形容的,独属于妈妈的味道,带着一种特殊的香甜——是谁说,冒险的反义词是母亲——闻到就会觉得无比安心,觉得自己终于回家的味道。

她无声地喊,妈妈。

眼泪就这样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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