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入烟花之地,还谈何俗与不俗。
她轻启朱唇,“金牡丹。”
人人都不明白她怎么会取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花名。
她道,“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京中好物华。”
后来果然如此,金牡丹一炮而红,想见她,与她**一度的人排着队等待,她的身价甚至比起京城的最有名的妓子还高。
流水一样的金银送进来,博她一笑。
他们说若得她回眸一顾,也是死而无憾了。
她常常觉得自己早已经死了。
早在她与阿金从碧游潭上岸的那夜,她就已经死了。
她死在岸上,没再回到慕容家。
也没离开阿金。
她从前流了很多泪,泪水浸润高枕,后来入了烟花之地,她便不爱哭了,因她流汗更多了。
男人离开,无论是尊贵,赋予,大权在握或是岌岌无名的男人,情事之时,总大汗淋漓,他们离开,她便一个人从床榻上起来拧干身下的被褥,汗水浸湿了她每寸肌肤。
她流得汗太多了,也就不再爱流泪了。
从前她弹琴,弹琵琶从不为风月,后来每一根琴弦都只为了拨动男人的心弦。
她的手也很少拿起笔绘丹青了。
谁还在意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十年间,她无数次想到某天阿金会忽然出现,然后和她道歉,说她来晚了。
她无数次设想自己会大闹一场,然后哭着原谅她。
她带她走,去碧游潭,去水底古城,去带她看水下的明珠。
她与她一样变成了水里的鱼,也长出了鱼鳍。
无数次,她半梦半醒时,看见阿金坐在她床边对着她笑,她急忙想要抓住阿金,原本准备的怒斥变成了祈求,她祈求阿金这一次不要再离开了。
梦醒来,床榻上只有她一个。
梦醒寝席的凉意让她不住发抖。
她实在害怕,自己就要这样永远活下去,直到她老死在青楼里,直到她打下一个个不小心怀上的孽种,直到她染一身的花柳病。
等待变成了怨恨。
她越发恨起来。
听说检举父亲的正是父亲的好友,唐鹤渚,唐善卿的父亲。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婚期,拂了唐家的面子,唐家早就怀恨在心,在加上早年父亲曾和他结怨,以为几十年过去了,一点恩怨早就不算什么,可新仇旧恨交加,慕容家就难逃了。
她该恨的,是唐鹤渚,若不是他检举父亲,慕容家就不会遭此大劫。
又或许她该恨父亲,若不是父亲一念之差,贪墨被揭露,慕容家不会留下把柄。
恨来恨去,她发现自己最恨的是阿金。
要是那个晚上她不跟阿金出去,不为阿金挡下天劫,她就不会伤得那样重,唐善卿也不会有机会讨好父亲,为她献药,唐家不会和慕容家再纠缠。
说不定唐家就会高抬贵手,放过慕容家。
都是阿金的错。
是阿金连累了她。
她自己倒好,惹了祸,逃之夭夭,继续在她的碧游潭做一尾无忧无虑的金鲤鱼。
全是阿金的错。
她这只该死的妖。
那日元宵佳节,她该找道士来收了她才是。
要她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是她太仁慈,引狼入室,毁了慕容家。
愤恨的火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她又活了过来,如她不死,她就要重新找到那只可恶的妖,要报复她,要让她与她一样的痛。
她期盼看见阿金再次见到她时的愧疚,慌乱,心虚。
十年过去了。
她从青楼脱身,做了丁重的如夫人。
十年过去了。
她又重新见到了阿金。
可是阿金的眼中还是从前那边不谙世事。
她不愧疚,不心虚。
好像她和她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们像是车轮的两边,各自行走自己的路,从来没有碰到过。
阿金忘了她。
阿金竟忘了她。
在她思念她,怀念她,仇恨她,渴望她的每个瞬间,她都成为了笑话。
就在她再次见到她的这一瞬,她才知何为绝望。
空空荡荡的十年。
她这十年,就这样孤零零过去了。
阿金眨着眼睛天真地笑道,“你认识我?”
慕容离苦笑,“不,不认识。”
既是能轻易忘记,又何必再提。
徒劳相识一场,过去种种,全是她黄粱一梦。
什么刺史千金,什么金鲤小妖,什么水下古城,不过都是梦中的幻影。
“你叫什么?”阿金问她。
“你问我叫什么?”
阿金总觉得她的眼很悲伤,“对啊,你叫什么。”
她痛入骨髓,脸上还是笑着的,一如卖笑的那些时日,“金牡丹。”
“你叫金牡丹,真巧,我名字里也有一个金,我叫阿金。”
她冷笑,“可真够巧的。”
好了,想走这下也走不了了。
一群武僧也从石阶走了进来。
各自拿着棍子。
抽开棍子,里面裹着利剑。
十数个武僧在时慧的带领下,和章蓁带来的两个侍卫打斗在一起,将小小的密室挤得密不透风。
阿金将脸凑到她面前,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扇,比三月春日碧游潭边的蝴蝶更好看。
丁重推开她,“夫人,我们趁乱跑出去。”
“为何要趁乱跑?”阿金问道。
丁重看白痴,“夫人不要理她,是个傻子来着。”
阿金指了指自己,“我,傻子?”
这世上只有浮生能骂她傻子,阿金揪着他的领子,“快给我道歉,快!”
时慧叫人堵住了两头的出口,想来个瓮中捉鳖。
两个侍卫皆负伤,鲜血弥漫在空气中。
阿金转过身,见他们两人,还有章蓁都挂了彩。
时慧从武僧身后走出来,露出张熟悉的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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