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相远连夜快马赶去宪王府,只一马夫跟从,不想刚出了巷子,马遇惊便停了下来。
“外面出了什么事?”房相远挺起脖子来问道,外头竟无人应答。
他从窗户探头出去,见马夫已然倒地,看样子是没有气息了。
他惊慌失措地坐回去,如坐针毡,知道似乎躲逃不了,便索性下了马车,竟见身量不高的杜师爷站在黑灰的雾色中,眼神诡诈而又迷离。
此刻他手拿着匕首,滴血的刀尖朝下。
房相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吞咽一口后问说:“是你杀了我夫人?”
杜师爷面无波色:“没错,人是我杀的。看来我今夜来得十分及时,若非见到了那个叫兰儿的丫鬟,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是我。”
“兰儿?”
“没错,是那个叫兰儿的丫鬟,你着急把她发卖,我跟着去了,留她个活口,她就什么都说了。”师爷朝天一看,垂搭下眼皮,“天色已晚,家里的猫儿、狗儿要我回去喂,便不和你多费唇舌了。”说罢,他抬起持刀的手,凶恶地朝房相远刺去。
房相远一个躲闪,跑到马车的后面,见他从右侧而来,他便又躲到了前头,这样来回几次,师爷索性一刀扎到马的身上,顿时,马儿跃起前蹄,拔腿狂跑。
眼见着没了遮掩,房相远一把抓住马车想随其逃命,不想马儿跑得太快,将他甩到了地上。
房相远直觉得自己摔断了肋骨,疼得用手捂住,眼看师爷的刀就要刺了过来,房相远盯着那刀,想着那刀便是刺向他死去夫人的刀,万念俱灰,一时竟失了神。
待意识到刀离寸近的时候,他已无心力逃脱,闭合上了双眼,接受提早来的死亡。
不想,就在刀尖要划破他喉咙的时候,一个长刀横截住,房相远睁眼一看,竟是县主身旁的那个绣娘。
“杜师爷,我们姑娘的侧写一点没错,你就是那个杀了两条人命的凶手吧?”文秀一身白衣弓腿侧身,腰板挺直,严声道。
师爷收回手,转身朝文秀而去,一边使招式,一边道:“那个孩子倒是有两把刷子,不过那又如何,在我手上又何止两条人命!”杜师爷善用阴招,且他身量小,更显身手矫捷。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若非文秀是在平凉府厮杀过的,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而此时文秀双手握住的刀反手横在自己脖下,与师爷的短刃相抵:“我劝杜师爷即刻放弃抵抗,跟我去见县主,否则……”
“否则什么?”师爷抬眉轻视,一副阴沉至深的样子。
文秀使足了力气,仗着武器个儿大,将师爷推开,随后一脚踢向他的腹部,将其踢倒在地,旋即便将刀抵在了他的胸口。“否则你定然不得善终!”
师爷捂着肚子欲要挣扎起身,奈何再稍稍跃起便要被刺破胸膛。
“杜师爷,还不束手就擒么,杀了人就要偿命,该是你去见县主赎罪的时候了!”
房相远站到文秀身旁,捂着肋旁恨恶道:“你这个穷凶极恶之人,真是该千刀万剐!”
杜师爷冷冷一笑:“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活刃,不舔血为生,何以活下来。”
文秀见他死不悔改,叫房相远夺去他的刀,将他提了起来,两人便押着他回到了宪王府!
……
次日,宁姶一大早便押着人去到了知府韩大人的府上。
“杜师爷?”韩牧站在院子里,问向余宁姶,“县主这是何意啊?”
此时杜师爷已被五花大绑,他垂丧着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如刚被人从河里捞上来,方晾干了衣发一样。
“韩大人,这是杜师爷的认罪状,他已经承认,你的夫人和房大人的夫人皆是死在了他的手下,不知道韩知府对此事有何看法啊?”余宁姶此话很明显,是别有他意的。
此时懿王昭桓钦进了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他经过杜师爷的身旁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隐晦地朝韩牧看去。
韩牧早已经做出恭迎的姿态,且满面惶恐。
“荣乐县主真是才能过人,说三天破案,就三天破案,一天也不迟。”懿王谲诈地对余宁姶说,对方冷冷一哼:“我们余家的姑娘自来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说起余家姑娘,昭桓钦耷拉着脸,走过去问道:“宁娴,她还好么?”
宁姶鼻子一紧,一脸嫌弃:“王爷不是日日叫人在宪王府周围守着,稍有个我二姐的消息,啊,也包括我的风吹草动,就会有人即刻到行宫告知么。”说完,她脸一转,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昭桓钦噘起嘴,矫时慢物地看向另一侧,也是一副窝火的样子。
韩牧急得差点跺脚!
我的王爷啊,那杜师爷都被抓了,你怎么还在关心余家的姑娘?就是这余家的姑娘坏了事,否则这梁州早就大乱了。
他急上前:“王爷,这是杜师爷的供状,他是下官的属下,下官不敢独断,还请王爷明断。”
昭桓钦并不看,单手接过那供状,甩了下,随意地扫了一眼:“县主别是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啊?”
说完,他将供状还给韩牧,站到杜师爷面前:“杜师爷,有本王在这儿,若是那县主逼你招了供,你大可以告诉本王,本王自会给你做主。”
宁姶嫌厌地瞪向他,虽早知如此,也习以为常,不过是心里不爽罢了。
房相远憋气道:“禀告王爷,是我府的下人在我家夫人死的那夜见到了杜师爷前往我府西院,就是我家夫人居住的院落。为了杀人灭口,这杜师爷不仅杀了我府的两个家丁,一个丫鬟也被他杀死,不仅如此连下官也险些被他杀害。若非县主的人出手相救,下官早就下去与妻子团聚了!”
昭桓钦立时脸崩了起来,气怪这些个人办事如此不利,让堂堂提刑官成了人证,真令他失了颜面。
听此,韩牧立时颤着手臂指过去:“杜师爷,你竟是这样的人,真不知夫人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竟然下此毒手?”
“这不是你指使的么?”宁姶先是看着昭桓钦的脸,后扫了扫衣襟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
“县主这是何话,本官一向中正无邪,从不残害无辜,本官怎会指使人做出这等子事情,害得还是自己的爱妻?”韩牧拱手朝昭桓钦,一脸的委屈,“王爷,你要为下官做主啊!”
这时候杜师爷抬起阴气未退的脸,他翻供的心思仍有,但当他瞧去余宁姶的时候,想起昨夜这姑娘的审问,便不想再做垂死的挣扎了。
他做了几十年的杀手,遇到这等子有手腕的人,现在想想连话本里都想不出这样的。
她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的心,是否说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心像是有网,不管心思亦或者肠子如何的绕,都逃不过她的网罗。
这等子人,若是宪王命大没死,这宣周的天下,怎会落到别人的手。
他用舌头舔了舔牙床,将宁姶事先给他的药丸舔了下来,然后眸子一慝,张口咆哮道:“韩大人,这两条人命不都是你下的令,让小的做的么!你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让梁州大乱,让宪王陷入不义!”
“你……你胡说!”韩牧想揭穿他,可是揭穿他就是揭穿懿王,到时候谁都活不了!
杜师爷说完,阴笑一番,而后将小小的药丸咽下,不多时,白眼突起,一口血喷了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他并不十分信任这药丸的作用,临死,想的是他细心养活的一院子的动物。他挂念那灰兔子脚上的伤,是一个窝的白兔子咬的……他后悔没有将它们分开放,想此,他伸手向宁姶,眼露恳切。
宁姶知他所念,虽是板着脸,却不禁点了下头。
那杜师爷便晕死了过去。
这样的场景余宁姶在做肖杉杉的时候就遇到过,很多时候,在办案,在面对死者的时候,她不由得对着些凶手深恶痛绝;可当她面对凶手,深入了解到他们的时候,内心又不免复杂和矛盾起来。
有些人终是没有坏透,若是能早早遇到一束光,一束救赎的光,是否能弃恶从善?毕竟有的时候,善恶就在一念之间。
“来人,将韩大人拿下!”杜师爷撂手的那一刻,余宁姶即刻开口命令道!
昭桓钦嗤笑:“区区县主,韩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本王没有发话,哪里有你发落的道理!”
宁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傲慢地伸出手,黎青便将袖中的黄卷拿出,念道:“梁州之事,事关国之根本,荣乐县主若能破获两条命案,朕即相信县主有稳定一方之能!事从权宜,县主可定夺!”
“你为何不早出示?”昭桓钦发出凶戾之言。
宁姶冷言:“若你早知道陛下的旨意有这样的前提,恐怕这供状都会被你撕毁了!”宁姶说完,从韩牧的手里迅速夺下供状,然后挥了挥手,韩牧便被提刑司的衙役给押下了。
“竟是提刑司的人?”懿王感叹余宁姶想得竟这般周全。
宁姶抬眉看他:“我也是被逼的,毕竟我家王爷身受险地,我虽不能将其救回,保他的后方我还是要尽力,拼命去做的!”余宁姶咬字说出最后的一句,事虽如此,心里的愤恨难安一点没减。
这时候有军兵来报,说是有老百姓因为盐价、粮价高涨在街上闹事,人多很难平息。
宁姶一听,不禁讥笑道:“这盐价和粮价早就上涨,要闹事非等到今天。真是庆幸今日的案子破了,不然,我便真是无能无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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