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姶误判了季京袆后,并没有什么歉意,竟心里多了些揣摩。
她从不是以貌取人的。从前是肖杉杉的时候,各路风格的俊男她都见识过,论评现今这个时代的魅力男,有像当今圣上那般清骨睿洞型的;有像大伯父那般顾家温煦型的;有像父亲那般儒雅明阔型的;余下的,余下的自是有像昭桓胤那般的了……
他的魅力值可以囊括余下所有年龄段的,以后就看他会不会中年发福了。
这个季京袆么,他不是属于哪个年龄段的,他是属于那种阴柔病态型的,这型的,是余宁姶这个有前世记忆的心里侧写师最烦嫌的。
余宁姶心里纳闷,如何这个尊师会这般巧合地赶来这里?再往前追想,他一个道观里的道士,又不是码头扛沙袋的,怎就好好的又是烫伤又是扭伤?
没有这些,那纸条不令人生疑,有了这些,那纸条如今看来,未必没有嫌疑。
宁姶不想理他,过去和穆胥探讨这些黑衣人的身份,后商议此地不可久留,什么没留下,官府的人查下去,查的也是张府。
即如此,宁姶只得道:“穆胥,看来这些人……”宁姶扯动右腮,话只说到了这儿。
她这个受过文明教育的人,难以开口决定他人的生死。
可她有种预感,她迟早会有这个开始。
穆胥心已明了,拱手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宁姶心有不忍。
穆胥中肯道:“四姑娘莫要为此心难,自来世事难免生杀,尤其涉身权谋,只要不是滥杀无辜,有法可依,有理可占,有情可缘,很多时候,结束一个人的性命,是为了救赎更多人的性命。就如这些人,他们皆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其实这些穆胥不说,姑娘也是知道的,若是善类,又岂会在这林中以多欺少,倚强凌弱?”
宁姶问:“刚你说的那番,什么不可滥杀无辜,要有法可依,要有理可占,这可是你家王爷说的?”宁姶说着脸泛起了粉红,双眼迷离而潮湿,像是热气熏过一样。
穆胥答:“正是。”
宁姶一听,颔首涩笑道:“这话若是寻常百姓说,倒也不免被视为强词夺理。可王爷即贵为皇子,一方的君首,竟以此规正自己,凡事要有是非可言,这真是难得。”
这一刻,她格外地想念他,怀念他身上的气味,那是种让人拥有归属感的味道。
穆胥自豪道:“我家王爷向来如此。王爷做事不随心情,处置惩罚看的是事态的性质。”穆胥想再夸耀一番,碍于季京袆已走了过来,便不再说下去了。
季京袆一身冷飕飕的气飘来,高傲的眼皮垂搭着。
他声低道:“姑娘不该向我道声歉,再对我道声谢么?”
宁姶的左边嘴角上方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她咬了咬嘴唇,往天白了一眼,接着不情愿道:“宁姶今日多谢道长出手相救,刚宁姶出言不逊,还请道长海涵。”
季京袆听了并不满意,欲要再追加些什么,怎料宁姶直接走开,嚷嚷道:“禾若,咱们赶紧回府吧,不然爹爹回来见不到我会想念我的。”
“对对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
见禾若要走了,虚乙心里慌了起来,他想正式地向禾若道谢,却羞于开口,始终迈不动那一步,便只能默默地存记下她的名字。
季京袆则一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望着宁姶离开。
……
解决几个垂死之人后,穆胥便快马加鞭地赶着马车想趁早将宁姶送回府去。令余宁姶没有想到的是,她们一路快马加鞭,刚从后门赶回侯府,见到的头一个人,便嚷嚷起来了道:“诶呦我的四姑娘啊,这府里的人都快急疯了。”
禾若纳闷道:“急疯了?”
那婆子拉住宁姶的手,急呼呼的:“是啊,都急疯了!宫里头来人了,叫姑娘进宫呢!”
“进宫?”
……
余宁姶一边在闺房内梳洗穿戴,一边听粹伊在旁训斥:“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姑娘的,姑娘尚在禁足,出府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一个帮衬,一个蒙在鼓里?”
黎青愧责,禾若吓得胆颤,掰手指算自己逾年所剩的不多的月银,够不够还上半年拉下的饥荒。
宁姶怕说着说着话就重了,禾若还好,黎青脸皮薄,再说真与她无关。
她便道:“粹伊姑姑,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不过想去那个,那个什么风梭观求个签,不都说那里灵验么。”
“那姑娘也不该……”
“诶呀,姑姑,你就别再说了。你说我一个主子,那禾若没啥心眼子,还不是我一糊弄她就被骗了。至于黎青,我是骗了她的。”
粹伊气得嘴唇紧闭,鼻孔大股出粗气。
“还有,粹伊姑姑,我这都要进宫了,你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我心情糟透了,别回头因为心情不好,到宫里头说错了话。”
宁姶扒拉开替她整理衣装的丫鬟,笑嘻嘻地说:“姑母那里姑姑要美言啊,爹爹来日还是要回幽州的,要把姑母惹恼了,那就坏菜了。姑母不能生气的,身子要紧!”
粹伊占着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一味地粗气直喘。
宁姶看了她一眼,嘿嘿地呲了呲牙,然后摆手召唤道:“快快,都快着点啊,宫里头的人等急了可不好。”
余宁姶以为出了门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刚出了仕皊苑,徘徊在仕皊苑门口的余晃又不免训斥宁姶一番,加上进宫的嘱托,余晃的嘴一直没停过。
宁姶瞬间觉得头有二斤重。
待见女儿上了马车,余晃这嘴方停,还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他速来不是话多之人,今日好似将往常一个月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两腮帮子和嘴皮都酸了,却仍是放心不下自家姑娘。
……
宁姶记得这个小夏子,是她未来婆婆皇贵妃身边的,是亲信。上次未来婆婆恩赏她,送来许多东西,就是这个小夏子领人过来送的。
路上宁姶一直在想案子,进了宫门才想起来问小夏子,到底皇贵妃找她是何事?
他却说不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宁姶有些耍赖的样子,一边走着小碎步,一边跟着小夏子小声嘀咕。
小夏子抿嘴制笑:“不,不知。”
“我去的晚了,娘娘会罚我么?”宁姶头侧过去,稚气问。
“娘娘从不轻易处罚。”
宁姶长呼一口气,心里怨道:真是个闷葫芦,年纪瞅着不大,挺能藏话的。
走至长巷,宁姶突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当她抬头一看,果真,见竟是颜琼华,她还不是中位,中位那个看似更是来势汹汹。
她认得我?
即有了颜琼华那等子爱弄是非的小人,不认识也认识了。
你奶奶的!
小夏子自然也见到了,便提醒宁姶,说中间的那位女子是颜贵妃所生的景阳公主。
“一看就不是善类。”
“啊?”小夏子其实听见了,心头顿时一紧,把他吓了够呛。
宁姶迟缓地走过去,到了一定距离,不得不屈膝伏面向景阳公主礼道:“宁姶见过公主,请公主安。”
“奴才请公主安。”
颜琼华可逮到机会了,一脸的阴笑,一开口就在旁使坏说:“公主,这位就是那个养在外头庄子上的野丫头,文渊侯府的四姑娘,余宁姶。”
宁姶使劲地白了一眼。颜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见着公主迟迟不开口,顿时心一沉,知道不妙了。
忘了,你身上也是有颜家血液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那个余家的丫头啊!”景阳公主拉着大长音,听起来阴颤颤的。“就是那个克母、克兄的余家四姑娘啊。”
宁姶将脸扬起,假笑地对着景阳公主。瞧她一张大圆脸,活脱脱像张大饼,心里倒是不气了。
“公主和你说话呢,你怎敢不回?”颜琼华一副狐假虎威之态。
小夏子解围道:“公主恕罪,是奴才刚言语有失吓到姑娘了。”
“哦,你都对她说什么了,吓得她连话都不敢说了?”
“倒也没什么,是余家姑娘胆子太小。今儿是皇贵妃娘娘要姑娘进宫,姑娘,姑娘问宫里头有何规矩,奴才没过脑子一股气说了一堆,倒让余家姑娘举步维艰了。”
景阳公主讥讽说:“真就是那外头野地里跑大的,这般的没有见识,真不配你的出身。”
“哦,想起来了,你日后是要嫁给宪王的。”景阳公主嫌弃地一紧鼻,“可怜我那四弟弟,竟要娶你这么个娘子。”她目光阴鸷起来,“听闻你嫁妆甚多,哼,要记得惜福啊。”
宁姶像是往胃里噎了一个又一个的馒头,肚子里胀得很。
她却硬是挤出笑容,垂面说:“多谢公主体恤,宁姶定当谨记于心。”
从前做肖杉杉的时候,像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余宁姶也是见过的。可这里到底是封建社会,遇见比自己地位低的,什么话都不避讳地往出说,这倒让宁姶怀念从前的那些虚伪面孔了。
他们虽也趾高气昂,觉得处处高人一等,可到底少有这般直白。
那些直白了的,在网络信息时代,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
现在是皇权大过一切,别说是公平公道了,人家寻个由头不高兴,命都没了。
余宁姶看着景阳公主和颜琼华嚣张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不禁为自己感到酸楚。
若非穿越过来,何至于此,谁还不是洋洋洒洒地活着。
“姑娘,我们该走了。”
“哦,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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