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京袆听出颜太后口中所憎之人正是余宁姶,立时心提了起来。
他万万想不到,这短短的日子,她竟招了这般的敌人。堂堂太后,整个宣周最有权力的女人,她岂能受得住这番敌意。
不过他心里想:到底你是我杀死过的女人,就算得罪了宣周最有权势的人,我又岂能不护你。
她岂配掌握你的人生!
季京袆眼神一划,假意言问:“不知是何人,竟惹得太后如此动怒?”
姜嬷嬷回说:“尊师有所不知,这刚所提的姑娘,是文渊侯府的四姑娘。这是个养在庄子上的不详之人,她也确实不详,不但克死了自己的生母,克死了同胞兄长,这自打回了侯府,便屡屡坏了颜家的事情。
这颜家乃太后的母家,身份何等贵胄,那李家就仗着有皇后,有嫡子,竟屡屡不孝不仁,与颜家时常明里暗里较量,全然不顾太后的面子。至于那个四姑娘……”姜嬷嬷轻蔑地撇了撇嘴,却不再说下去了。
这些话虽是颜太后的心里话,却不可由她老人家亲自出口以免跌份儿。事到如今,余宁姶万丈财富已由不得她小看,可不管是颜太后还是姜嬷嬷,真若为了钱财说出憎恨的话,皆难免让人觉得不堪。
“四姑娘如何?”季京袆将脸转过去问,神情晦暗。
颜太后并未瞧见,她一甩袖子:“何必说这些,只怕污了尊师的耳朵。”她窥向季京袆的脸色,“到底是个小丫头,如此说来倒显得哀家这个做太后的,太不容人了。”
季京袆自是知道她话里有话,冷冷一笑后神情凉凉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虽是个小女娘,若能坏事,自是不容小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人到底是福是祸,不可太过看表面。有人看似成事,实则在关键时候败事;有人看似败事,却是成功之关键。这世间凡事是相互效力的,至于谁为谁效力,不能言之过早。”
颜太后听了此话,亦觉得十分在理,尤其是从季京袆的口中所出。
一旁的姜嬷嬷听了也不断点头。
“尊师所言,哀家觉得言之有理。她此时还不足挂齿,皇位之尊,眼下境况无非是几位皇子之争。懿王是皇后所出,至于宪王……”
季京袆兴致大起,眼神迷离地瞟着某处,佯装随口一问道:“宪王如何?”
这次是颜太后亲口回答的。她开口,气息污浊:“宪王虽自小送去了封地,可近日哀家心里总不安生。”颜太后并未道出不久前疑宪王回京之事,此事事关重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即去了封地,太后为何会有此想?”
颜太后徘徊思衬,姜嬷嬷亦不敢冒失开口,后颜太后隐隐不安道:“可否请尊师请挂,这宪王是否会坏了我颜家的大事?还有那个四姑娘,她本无碍,只是嫁妆甚多,若是嫁去梁州难免会助那宪王一臂之力。”
原来竟是钱财之事,季京袆心里暗暗讥笑。
堂堂皇亲贵胄,当今太后,竟为了人家女娘的嫁妆如此视为眼中钉。难怪,这余宁姶一死,她所拥有的财富便可收入她那继母的手中,都是姓颜的,当真是利于你们整个颜家。
季京袆就此说:“太后莫要操之过急。依本尊看,这个宪王虽贵为皇子,即让太后不安生,这难免有不孝之嫌,毕竟他经年不曾侍奉在祖母身旁。只是关键人物在于这个四姑娘。钱财之事虽为俗事,却是衣食根本,她即有幸承载这些,莫非是上天对她过往不相符的出身经历的补偿。相信太后也知道,这世上,有人注定是先难后福,这福从来都不是人给予的,而是上天的恩赐。”
“依尊师的意思?”颜太后似觉透知了天机,一时间情急了起来。
“本尊并不认识什么四姑娘,五姑娘……依本尊素来行事习惯,并不喜欢操之过急。”
这话说完,氛围渐渐静了下来。
颜太后并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从来都是旁人说尽好话来讨好她,奈何对方是她崇敬的尊师。
季京袆自然不会把话说死,那是最愚蠢的周旋方式,毕竟“玄”意引深意,只有做足了高深莫测的架势,才好以此牵动人心。
余宁姶她是要保住的,而宪王,他似乎是个多余的。
季京袆并不想再说些什么,他现在只想筹谋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此便道:“今日已叨扰太后多时,想来太后也该休息了,本尊便不打扰了。”
颜太后觉得今儿的话并没有说透,她想从这位尊师的身上多挖些可以令自己心安,或者是指明方向的话,便不想让他离开。
“哀家还想多留尊师些时日,论论仙道也好。”
季京袆心里厌烦,若非她是太后,他绝不会有这般的耐性。
他道:“本尊深觉太后福泽深厚,奈何诸多琐事令太后心有烦忧。忧者劳心,未免俗事令太后寿命有所折损,本尊今日回观便要着手替太后研制延寿丹,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颜太后心口骤然一紧,姜嬷嬷手搭扶在颜太后的肩膀处,忍不住看向颜太后的面庞,为她感到庆幸。
颜太后早有此意,却迟迟不敢冒失开口。
她激动地起了身,在姜嬷嬷地搀扶下,缓步向季京袆走去,双目湿润:“尊师果然宅心仁厚,哀家本已风烛残年,怎料当真是得到了神仙挂心。既如此,有劳尊师了。
季京袆浅笑拱手,礼后悠然离开。
当他踏出殿门的一刹那,脸上的一切笑容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恹恹的烦弃感。
哼,颜太后啊颜太后,你既然容不得那位和我大有渊源的四姑娘,我又岂会容得下你。你说得没错,你是已经风烛残年,是个半截身子落入黄土的人,你老态龙钟,日渐衰残,还苟活什么!
……
宁姶是吃过晚饭离开的,原本只是她与皇贵妃还有惠和公主在一起用膳,临要撂筷,景帝竟也赶来了。
令宁姶没有想到的是,景帝虽贵为九五之尊,可去到恒生殿就像寻常的丈夫下班回家一样,只不过“佣人”多了些。
看得出他与皇贵妃的感情是真的好,这也让宁姶更加确信,帝、妃让桓胤早早地去了封地,是忍痛割爱,不得已而为之的。
不然,以景帝对皇贵妃的宠爱,若非早早送走了两人的儿子,那两家迟早会联手率先对皇贵妃和桓胤起杀机。
皇贵妃虽多年未见儿子,但对昭桓胤的一切都是十分了解的。听闻母子俩是经常通信后,宁姶更觉得,桓胤虽自小离开了父皇母妃,却是没有失了他们的教导,不然怎会从他身上看到与父母相近的待人接物之态。
不过余宁姶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先前景帝对她的态度还算正常,不冷不热,直到喝过茶,宁姶要离开之时,景帝的话中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余家姑娘,胆识过人,只是朕要提醒一句,女子即成了他人的心上之人,做事总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他说着,手握住身旁皇贵妃的手,“否则,两人便是一个碎身,一个碎魂。”
宁姶一直在想这话,她深觉,时代或许不同,可相爱的方式从来都是相同,就是二人合一。
圣上也许是知道马场一事的,毕竟能坐得稳皇位的人,谁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宁姶正想得入神,突地从左道旁冒出一个幽幽的人影,吓得宁姶跳了脚。
小夏子手提着灯笼,先瞧了出来,寒暄道:“是黄公公啊,我还以为是谁。”
黄公公?
马场那个黄灿祥?
余宁姶挤着眼睛细看去,见果然是他,心里好个没趣,扫兴!
黄灿祥瞟了眼余宁姶,然后也跟着寒暄道:“是小夏子啊,这是做什么去?”他朝宁姶正看去,假装道,“这姑娘怎么看着这般眼熟?”
他张着嘴,指过去,手又拍了下头:“瞧我这记性,这不是文渊侯府的四姑娘么?”说完,他拍了拍袖子,屈膝行礼道,“奴才给四姑娘请安,请姑娘恕奴才眼拙。”
宁姶不禁冷笑。
“黄公公认得余家姑娘?”小夏子话里透着意外,却也听起来不怎么感到意外。
宁姶白了一眼,不情愿地跟着寒暄:“是黄公公啊,黄公公何至于向我行礼?”
黄公公露出一口并不白亮的牙齿,道:“姑娘是日后的宪王妃,现今虽不是什么郡主、县主,却也是京都里响当当的贵女,奴才这一礼,算是预先礼敬姑娘的。”
余宁姶不愿和他多说,牵强笑了笑,便欲要跟着小夏子离宫了。
小夏子瞧出,简言和黄公公告了别,带着宁姶就走了。
黄灿祥欲言未尽,踉跄地又跟了过去,跟了几步想到小夏子还在,便又止住了脚步,走了回来。
程安从黑影中窜了出来,见人走远了,和黄灿祥道:“师傅,这是怎么了?”
黄灿祥睥睨地看了程安一眼,而后叹了口气道:“这四姑娘……”罢了,这些等子天机也不是你够格配知道的。
程安偷偷拉脸,很快一脸谄媚的笑:“师傅是怕那日飘上来的姑娘会惹出什么风波么?听闻那姑娘是户部主事张良义家的庶女。这汤泉宫的那档子事,我看是瞒不住了,只是事情毕竟和那马场有所牵扯,别真的牵扯出来,连累……连累了师傅。”
他其实更担心他自己。
黄灿祥一脸的霉气道:“那等子贵人玩得也太过花花,若不及早料理了,祸会殃及到谁的身上,谁又可知?他们是不怕大祸临头,左右脖子上有金刚圈护着。我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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