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两座不同的城,有自己的城墙和君主

舞会后的一周,生活似乎回归了某种平静的节奏。练安洛通过了周维的好友申请,收到了详细的读书沙龙资料,但她最终没有出现在“忘川书咖”。

她给周维的回信息简洁而有礼:[周师兄,沙龙资料已拜读,主题很有深度。但近期学业与项目时间实在难以协调,无法参加,感谢邀请。祝沙龙圆满成功。]

周维的回复很快,同样彬彬有礼:[理解。学业为重。上次舞会交流很愉快,希望日后还有机会探讨历史。若有相关学术活动,再与你分享。]

对话便停留在此,像一滴水汇入池塘,没有激起更多涟漪。周维就像一颗划过练安洛社交星图的、亮度适中的彗星,带来一丝新鲜的光亮和一场别开生面的“真心话”考验,然后便循着他自己原有的、与练安洛生活半径仅有短暂交集的轨道,安静地远去。他欣赏练安洛的冷静与学识,但那点欣赏尚未及酝酿成更深的执念,便被双方理智的距离感妥善地搁置了。对他而言,练安洛是一个值得欣赏的、有些特别的师妹,但并非需要穷追不舍的目标。

倒是白正力,在舞会后的几天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约练安洛在图书馆楼下的咖啡角坐过两次,话题总是绕来绕去,从最近的课程谈到琐碎的日常,却绝口不提舞会上周维的那个邀请,以及练安洛那个震惊全场的回答。他只是目光更频繁地停留在练安洛沉静翻阅书页的侧脸上,欲言又止的次数明显增多。

谭欣尹则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舞会上练安洛的“破局”方式,显然超出了她的剧本。周维师兄后续没有如她隐约期待的那样对练安洛表现出更多特殊兴趣,甚至读书沙龙也没见练安洛露面,这让她有些意外,也有些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后的、隐隐的不甘。她不再轻易提起相关话题,但对白正力的联系和邀约却更显频繁和主动,语气中的亲昵和依赖也拿捏得更加精准。

一个周三的下午,练安洛在历史系资料室查一份关于宋代地方志的微缩胶片。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机器发热的淡淡气味。白正力找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热饮。

“抹茶拿铁,不加糖。”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她手边,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握着一杯美式。

“谢谢。”练安洛暂停手头的工作,摘下用来查看胶片的特殊眼镜,揉了揉鼻梁。

“安洛,”白正力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下个月,市博物馆有个特展,关于丝绸之路上的中亚古国文物。我……弄到了两张票。你不是一直对中西交流史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

这是一个明确的、单独的、与文化相关的邀约,比之前的任何集体活动都更指向两人独处。

练安洛端起温热的杯子,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资料室窗外一株叶子开始泛黄的法桐。周维带来的那点微小波动已经平息,此刻的邀请,重新将她和白正力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薄纱挑开了一个角。

“下个月……”她沉吟着,像是在检索自己的日程,“如果那篇论文初稿能按时完成,应该有时间。”

依旧是留有条件的应允,但不再是“如果有空去看看”那种全然置身事外的疏离。她给出了需要满足的前提(完成学业任务),也表达了愿意考虑的可能。

白正力的眼睛亮了一下,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好,那说定了。你忙完告诉我,时间可以协调。”

这时,练安洛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谭欣尹发来的一条消息,语气活泼:[安洛,周末我们几个去新开的网红手工陶艺馆体验,正力也来,一起呀?放松一下嘛!]

练安洛看了一眼手机,又抬眼看向对面隐约带着期待的白正力。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周维的“出场”与“退场”,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散了表面的浮尘,却让底下原本的格局——她、白正力、谭欣尹之间那种微妙、持久、尚未明朗的三角关系——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周维从来不是主线,他甚至算不上一个重要的配角,充其量是一个带来变数的“测试事件”。而现在,测试结束,扰动平息,真正的故事主线——关于友谊、模糊的好感、潜在的竞争以及个人道路的选择——才要更加**地展开。

练安洛收回目光,重新戴上那副查看胶片的眼镜,对白正力说:“我先查完这部分资料。”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谭欣尹回复:「周末有约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拒绝得干脆,没有解释“有约”是约了谁,是具体的事还是具体的人。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发光的微缩胶片阅读器上。泛黄的史料影像在她眼中缓缓移动,那些千年前的人事纷争、经济往来、文化交融,以另一种无比复杂的图景呈现在她面前。

现实的人际迷宫,或许并不比历史更简单,但同样需要冷静的审视与清晰的抉择。而她已经准备好,继续以她自己的方式和步调,走下去。

博物馆的特展门票静静躺在练安洛的书桌抽屉里,日期定在四周后的周六。这像一个小小的、未来的锚点,悬在渐趋繁忙的日常之上。

谭欣尹似乎接受了练安洛对陶艺馆的拒绝,至少表面上如此。她依旧活跃在共同的朋友圈里,晒出和大家(包括白正力)一起去陶艺馆、去看电影、去吃新开业川菜馆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总是笑容灿烂,依偎在朋友身边,有几张与白正力的合影,角度巧妙,看起来比实际距离更亲近。她没有再单独给练安洛发过邀请,但那些精心构图的热闹画面,无声地散播在社交网络里,像一种温和的、持续的宣告。

练安洛划过去,从未点赞或评论。她的社交主页干净得像秋日的天空,偶尔转发一两篇艰深的学术文章,或拍下资料室窗外一角渐变的云霞。两个世界并行不悖,互不干扰,却又隐隐存在着某种磁场上的较量。

日历一页页翻过。练安洛埋首在她的宋代地方志与论文初稿中,作息规律得像钟摆。只是在某个查阅西域舆图的深夜,她脑中会极短暂地闪过“丝绸之路特展”这几个字,然后便归于沉寂。

约会前一周,白正力发来信息确认时间,末尾加了一句:[需要我提前做点功课吗?怕到时在你面前显得太无知。]后面跟了个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练安洛回:[不用。展品本身会说话,一起看就好。]

这句话似乎给了白正力某种鼓励。展览当天,他提前到了博物馆门口,手里除了票,还拿着一把伞——天气预报说傍晚可能有雨。他换了件质地柔软的灰色针织衫,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运动系的随意,多了些沉静。

练安洛准时出现,依旧是简单的衬衫长裤,背着一个装得下笔记本和矿泉水的大帆布包,素面朝天。看到白正力手里的伞,她略微点头:“想得周到。”

进展厅的过程平淡无奇。两人随着人流,在玻璃展柜前缓步移动。粟特人的金银器流光溢彩,褪色的佛教壁画残片诉说着跨越山海的虔诚,古龟兹的文书记录着市井的喧嚣……练安洛看得很慢,几乎在每个展品前都会停留,目光专注,时而微微蹙眉,时而几不可察地点头。她很少主动讲解,但白正力问起时,她的回答总是简洁而精准,将复杂的背景浓缩成几句话。

“感觉怎么样?”看完一个展厅,在休息区的长椅稍坐时,白正力问。

“策展思路很清晰,实物比图片震撼。”练安洛中肯地评价,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尤其是那些商业文书和户籍残片,比任何华丽的器物都更能拼凑出普通人的生活图景。”

“你总是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白正力看着她,语气里有淡淡的感慨。

“专业习惯。”练安洛平淡地说,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幅巨大的丝路地图上,各色线条标注着往来路线。“看历史,有时候就像看一幅庞大的关系网络。每个人,每件物,都是网络上的一个节点,被贸易、信仰、战争、婚姻这些线牵连着。重要的不是单个节点多闪耀,而是它如何被连接,又连接了什么。”

她说话时,侧脸线条在博物馆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冷静。白正力忽然觉得,此刻的练安洛,离他仿佛比在热闹的甜品店或迷离的舞会上更远——她沉浸在一个他只能旁观却无法真正进入的世界里。

“那……人和人之间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得有些突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票的边缘。

练安洛转过脸来,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不是审视,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如同她刚才凝视玻璃柜中的唐代陶俑。

“也一样。”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地图,“只是连接线更复杂,变量更多。历史中的关系,多少有脉络和结果可循。现实中……”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只有展厅远处隐约的人声和空调的低鸣。

“欣尹她……”白正力再次开口,这次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可能有些地方,让你觉得不太舒服。我代她向你道歉。”

练安洛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很平静:“正力,你不需要代任何人道歉。谭欣尹是谭欣尹,你是你。就像,”她指了指地图上两个相距甚远却被同一条商路连接的古城,“撒马尔罕和长安,它们因为丝绸之路被连接,彼此影响,但终究是两座不同的城,有自己的城墙和君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怀上前夫他哥的崽

狩心游戏

宁得岁岁吵

西江的船

猫总会被蝴蝶吸引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遇见
连载中懒懒0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