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京华烟云

广渠门外的风裹挟着硝烟味,刮得人脸生疼。我掀开毡帐一角,看见远处城楼的砖石在夕阳下泛着铁灰色,像一头巨兽的脊背。溃逃的明军旗帜斜插在泥地里,旗面被刀劈出几道裂口,风一吹就哗啦作响,像垂死挣扎的伤口。

辎重营里,蒙古包衣们正清点抢来的绸缎。一匹月白色布料沾着血污,被随意丢在角落。有个老妇人抱着哭闹的孩子,用山西口音低声念着佛号:“阿弥陀佛……”她手腕上的银镯磕在陶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铎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他铠甲上沾着泥点,眼睛亮得惊人:“阿时!快看,我缴来的火铳!”他举着一支明军火铳,枪管还冒着青烟,“等攻下北京,我让你用这枪打靶!”

我接过火铳,沉甸甸的,枪托上刻着“万历三十八年造”的字样。指尖抚过那些凹痕,心里一阵发紧——我知道,这座城,他今生都别想亲手攻破。

“贝勒爷,大贝勒传令,让您即刻去中军帐议事。”图尔堪掀帘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多铎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他一把夺过火铳,狠狠摔在地上:“又是议事!无非是让我守这破营!”他转身踢翻了脚边的木桶,里面的腌菜滚了一地。

我默默蹲下身,捡起火铳,轻声说:“贝勒爷,守好辎重营也是大事。若粮草有失,大军岂不溃散?”

他愣了愣,蹲下来与我平视,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阿时,你总是替我想着。”他眼里的火光又燃了起来,“等打下北京,我定让你当我的大管家,管着这满城的金银!”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帐外。夕阳把云彩染成了血色,像极了历史书上描绘的“己巳之变”。

广渠门炮声:灵魂的撕裂与缝合

广渠门的炮声是在半夜响起来的。

起初,我误以为是雷声。可那声音太沉、太近,像巨锤砸在胸膛上,震得地铺都在颤抖。我猛地从草堆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阿时!快回帐里去!”图尔堪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拽下土坡,我踉跄着扑进冰冷的泥地里,鼻腔瞬间灌满了硝烟和泥土的腥气——那味道像生锈的铁,又带着点硫磺的刺鼻,让我忍不住干呕。

这不是电影,不是游戏。这是真实的、会死人的战争。

我蜷缩在粮车后面,浑身发抖。借着远处城楼的火光,我看见:

天空:不是黑色,而是被火光映成一种诡异的橘红色,浓烟滚滚,像打翻了的墨汁。

声音:炮弹的尖啸声、爆炸的轰鸣声、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我的耳膜,让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触觉:一块滚烫的土块砸在我的手背上,我尖叫一声缩回手,皮肤火辣辣地疼。

“别抬头!”图尔堪压低声音吼道,他的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狰狞,“会没命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我强迫自己冷静,用现代人的知识去分析:这是红夷大炮,射程……不,现在不是分析这个的时候!

我看到一个士兵拖着断腿在泥地里爬行,他的惨叫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我想冲出去救他,可双脚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是原主阿雅的记忆。她的弟弟,那个在马厩里,也是这样蜷缩着,喊着“阿姐,我饿……”他现在在盛京和阿姐过得可还好……

两种恐惧瞬间交织在一起:一种是现代人对战争的陌生与厌恶,另一种是原主阿雅对失去至亲的痛苦回忆。我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泥水,只知道这一刻,我和这具身体的原主,真正地合二为一了。

炮声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多铎回来了,铠甲上沾着更多的泥,脸上却带着笑:“阿时!我截住了一队溃兵,缴了十几把刀!”

他摊开手掌,里面是几枚铜钱,上面刻着“泰昌通宝”的字样。

“这是什么?”我问。

“明狗的钱!等打下北京,我用这钱给你买糖人!”他笑得像个孩子。

我接过铜钱,冰凉的,像我的心。我知道,这钱,他永远也用不上了。

中午的时候,伤兵被送了回来。我被派去帮忙救治。在一个角落里,我看见一个明军小卒,不过十四五岁,腿上中了箭,正疼得直抽搐。

我正要过去,多铎的佩刀已经架在了那小卒的脖子上:“留他作甚?浪费粮食!”

“他只是个孩子!”我挡在前面。

多铎眯起眼睛,刀锋又逼近半分:“在我们眼里,明狗只配当猪羊。”

我看着那小卒,他蜷缩着,像只受惊的兔子。这一瞬间,阿雅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她的弟弟,也是这样蜷缩着,最后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我的手顿了顿。救他,或许是我想起了那个还在盛京原主阿雅的弟弟。

“他也是爹生娘养的!”我声音发抖,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贝勒爷,求你,留他一条命。”

这时,帐外传来号角声——明军援兵逼近。多铎啐了一口,收了刀:“算你走运。”他转身对图尔堪说,“把他拖出去,别让大贝勒看见。”

我看着那小卒被拖走,心里一阵发苦。我知道,即便他活下来,十五年后,也会死在扬州。

傍晚,大帐传来消息:大军准备撤退。

多铎垂头丧气地回来,一脚踢翻了昨天的木桶:“主攻营又抢了功!我们却要先撤!”

我默默帮他收拾行李,心里却松了口气。终于,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撤退那日,北京城门紧闭。多铎骑在马上,回头望了望城楼,又看了看我:“阿时,下次我定要带你进城!”

我坐在马车上,望着飘散的尘埃,心里默默想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我们,都是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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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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