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遇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这个跳桥少年。
少年的手很温暖,就是力气有点大,把简遇的手指捏的生疼。他此时也很乖巧,没有挣扎,跟着简遇往前走。只是他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只穿着白色的袜子,走起路来一踮一踮的。
“你家在那个老社区里?”
少年摇头。
简遇走在少年的侧前方,没看到少年的动作,他回头看着少年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没有家?那上次……”
“哪次?”
“一块钱,我欠你一块钱那次!”简遇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
方文辉左手紧紧握着刚才在桥上接到手里的那枚硬币,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于此人的记忆。
看着少年一脸茫然,显然他的记忆里检索不到他。 “大概一年前,就在前面那个老社区的巷子里,我被抢劫,你扔酒瓶子救了我!”为了少年能回忆起来,简遇手都开始比划上了,他做了抛瓶子的动作,“七个啤酒瓶,每个啤酒瓶三毛,我欠你两块一毛钱。你从我钱包里拿走了一枚硬币,你忘了呀?”
方文辉对眼前的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可是一年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得。从简遇钱包里拿的那枚硬币被他做成了项链,现在还挂在他的脖子上。
此刻,那枚硬币突然开始发烫,灼的他心口有些疼。
“噢!”方文辉眼角突然滑出了一滴眼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小到大,无论被打得多惨他都不会流眼泪。
简遇有些不知所措。
警察那边也已经完事,刚好走了过来。刚刚做笔录那警察说道:“好好安慰一下你弟弟,以后可不能做傻事了!”
“好的!麻烦你们了。”简遇回答的彬彬有礼。
警察笑着说:“不麻烦,人没事比什么都好!”
两个人站在原地目送几个警察离开。
“你怎么了?是和父母吵架了吗?”这是简遇唯一能想出来的小孩子离家出走闹到自杀的原因。
“我没有父母。”少年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我走了,刚刚谢谢你!”
没有家,没有父母。如果这情况属实,那他便是无家可归,他会不会还去自杀?
简遇快走了一步,拉住少年,“你去哪儿?”
少年看着前方,“不知道,我打算离开这座城市,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简遇这会儿才看到少年有一只脚没穿鞋子。
“不好意思,刚把你的鞋子弄掉了!我看我们的脚差不多大小,我车里有一双鞋子,刚买的还没穿过,要不你先……”看着少年幼稚倔强的模样,简遇心底里泛起一丝怜悯,“要不你先去我家吧!想好了去哪里,再离开!”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又低下了头。
简遇抬腕看了眼手表,被这事折腾得差点忘了,他还有个很重要的电话会议要开,组织会议的是总部的领导,人在国外。
“走吧!就当给我个报答你当年救命之恩的机会。”
简遇心想先稳住他,等他情绪稳定了,问清楚状况,或联系他的家人,或再次联系警察。不然,现在走了万一又想不开,真出事了,他就得为他刚刚的口不择言担责了。
只怪刚才脑袋一热,和警察撒了谎,他这个毛病,真令他头大。
少年依旧低着头沉默。
简遇又看了眼手表,没时间了,这个会议他必须列席。他拉起少年的手腕,快步朝他车的方向走去……
江边的路灯隔江相望,整齐划一地向远处延伸、后退。方文辉坐在车后座上,透过车窗望着窗外,下了桥就是他熟悉的街道,车窗外霓虹闪烁,人们或行色匆匆,或三三两两聚在路边聊天。
街景移动着倒退,隔着车窗,树木看起来都苍翠了不少。原来,坐在车上看到的夜景和一个人流浪在大街上看到的不同。这是方文辉第一次坐小轿车,他别过头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他突然觉得生命还是有些意义的。活着只是活着,活着不再只是活着。
车开进了典雅堂皇的豪华社区,又进到了地下车库。
救他的人给他的鞋子穿着很合脚,走起路来也很舒服。来这个大城市已经一年了,可这也是他第一次坐电梯。
从他们下车起,简遇就一直拉着方文辉的手腕,好像生怕他跑了。
简遇所在的单元楼是一梯两户。进门之后,简遇把门用钥匙反锁了,把钥匙揣在了兜里。
他的房子有180多平米,极简的装修,黑白灰格调。户型格局也是自己改过的,改得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写的‘田’字,有棱有角,歪歪扭扭。进门左手边是他的书房和衣帽间,左前方朝阳的是他的卧室。右手边是厨房和客房,右前方是客厅。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他不爱做饭也没往繁复了装修。
简遇从鞋柜里拿出两双男士拖鞋,一双旧的,一双新的。
把新的放在了方文辉面前,自己快速换好了鞋子,“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具体多久后结束我也不好说。冰箱里有水和吃的,你随便拿。”
简遇走到客厅指着厨房旁边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客房,里面有洗漱间,你随意点。想和我聊天的话就等我一会儿,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
方文辉低声回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简遇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走进了书房。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简遇出来时,看到少年低着头站在玄关处。
他没有换鞋,客房的门关着,他身上也没洗漱过的痕迹。所以他是一直站在玄关处没挪动过。
简遇心里纳闷,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他没说话,走上前坐在正对着少年的单人沙发里,打量着少年。
少年微微抬起头,看着简遇。
纯白色的衣服上沾了灰,衣服袖子撕开了线。少年比一年前稍微高了点,胖了点,皮肤白皙。面部长开了,眼睛大了些。
和第一次遇见时的桀骜不驯不同,和刚才在外面的冷漠淡然也不同。他站在那里虽然低眉顺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但时刻保持着戒备,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锋芒。
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狮子,又想让你替他包扎伤口,又随时都准备伸出利爪挠人。
简遇清了清嗓子,用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比较温和的口气说道:“换鞋,过来坐吧!或者你需要我帮你在附近找家酒店开间房吗?”
少年换鞋走了过去,侧对着简遇站在了地毯前。
“坐吧!”简遇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
少年有些局促地坐在了沙发的最侧边,他们中间还能再坐三个人。
简遇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头,“方文辉。”
“你写下来吧!”简遇从茶几上拿了支笔,随手拿了张自己的名片,递给少年,“写在这上面。”
少年起身,走到简遇面前,接过名片和笔,蹲坐在茶几边,在简遇名字下面的空白处,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简遇拿起名片,端详了一下,“噢!生辉的辉。你这字该练练了!”
少年很认真地回:“光辉的辉。”
“噢!”简遇轻笑。
察觉到简遇的笑好像带着几分玩味,少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不怎么识字,只会写几个常见的字和自己的名字。”
简遇解释道:“有个成语叫熠熠生辉,是形容光彩闪耀的样子。这个生辉的辉和光辉的辉是同一个字。”
银灰色的大理石地板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简遇把手里的名片递给少年,“这是我的名片,我叫简遇,简单的简,遇见的遇,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今后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给我。”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过名片,装在了里面T恤的口袋里。
简遇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少年刚趴下写字时,T恤领口咧开,简遇看到了他脖颈下的伤痕。
少年坐在了靠近他的沙发上,“跟人打架!”
“为什么打架?”
“昨天晚上他们把我经常喂的两只流浪狗抓了,做了狗肉火锅,”少年双拳紧握,眼含怒意,“他们还骗我吃,我闻到味道,出去确认之后,就跟他们打了一架。他们也被我打伤了。”
简遇微微皱眉,“他们是谁?”
“和我一起打工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少年抿了抿嘴角,紧接着改口道,“十五岁。”
“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少年摇头。
“是不是因为和家人置气,所以才这样说?”简遇继续追问。
“不是,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少年的瞳仁乌黑闪亮,眸光里是清澈的白。如果他他所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境遇下的孩子爱护流浪动物还见义勇为,真挺让人佩服,也挺让人心疼的。
简遇忽然觉得有些棘手,这该怎么办?没有其他家人,只能找警察?可是这个少年好像很害怕警察。
简遇心里一紧,这该不会是从监狱里或者少管所逃出来的少年犯吧,他继续追问:“听你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我身份证被他们扣了。”少年回道。
“他们为什么要扣你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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