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捂着脸嗷嗷痛嚎，路过的女生一脸幸灾乐祸，“一个男人一台戏啊，可惜惹到铎姐头上，啧啧。”
江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刚在二十世纪的雾都度过两天一夜，任谁也无法再对这样鸡毛蒜皮的插曲保有兴味。胜利带来的多巴胺早已无影无踪，她拖着脚步走向座位，乍一看倒像比赛导致的精疲力竭。
这当然逃不过谢杉的眼睛：“你这什么情况，拿个冠军跟死了爹一样？”
“那我只会开瓶香槟庆祝。”江铎没好气道。她向后一仰，毫无形象的姿态倒与谢杉有三分相似。
眼见谢杉表情变得古怪，一晃神，又平静到仿佛无事发生。这是她的错觉吗？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怀着心思。江铎忽然想到谢杉的鞋，悄悄低头查看，黑白相间的纹路光洁如新，丝毫没有马粪或泥浆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自己的大脑在一片混乱中轻而易举接受了不可思议的世界，如今脚踏实地，却又开始对真切无比的记忆生疑。反射弧长得离谱，她自嘲地想。
思绪被谢杉的邀请打断：“上午的比赛再有两组就结束了，中午去吃快餐吗？今天牛肉堡八折。”她的右手放在包里，显然正操作着手机。
“不了，我怕是得回家。”
谢杉毫不意外地应下。她们对这类问题有着固定的答案，只是谢杉每次都会再问一遍，江铎每次都会再答一遍，彼此期待着下次的回应会截然不同。
江铎把奖品留在学校，奖状握在手里。来接她的母亲见了淡淡夸奖一句，等在家中的父亲则一言不发。从这份沉默中很难想象到她两手空空的后果。江铎看向碎了一角的茶几：有时候即使并未失败，这个苍老的婴儿也会嚎叫不已。
江铎弯起嘴角。她从小学的感恩教育班会上就明白了尚稚嫩的双手应付不起利刃出鞘。
她夹起一筷烧糊的青菜，耐心咀嚼。谢杉此刻大概正抓着她心爱的牛肉汉堡吃得满嘴流油，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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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铎合起练习册放到一边，不由自主回想起弗兰肯斯坦的故事。近来她抓住一切时机检索信息，地点包括但不限于机房、图书馆和深夜的卧室，却至今未得其解。
她试图从回忆中寻找端倪，除去可疑而无所不知的夏蒂侦探，再无半分突破。与其说夏蒂是自导自演又由她查明真相的侦探，不如说她是精心谋划只为让她悟出真理的导师。
江铎感到自己发生微妙的变化。从前见到李啾啾——聒噪少男口中的“李哥”，白肤乌发、总用崇拜的眼神望向她的矫软少男——之时，她尚感到几分有趣；如今先一步进入脑海的却是残错断肢和惨白假面，她不由得感到恶心。
也算好事一桩。
学委把裁好的成绩条递给她。江铎对着末尾的两个“1”欣赏片刻，一抬头发现纸条的观众不止她一人。同桌刘超神色半是郁闷半是艳羡，随口玩笑道：“我看以后大考之前就拜你得了，哪还用我妈去夫子庙许愿。”
江铎不置可否：“所有人都许愿，效果不是跟不许愿一样吗？”
话音落下，却迟迟未听对方回答。她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站起身，却一头磕到了房顶。
方寸斗室狭陋不堪，面前墙壁被大得出奇的屏幕占据。杂攘喧嚣的广告一条接着一条，明暗交替，照亮了江铎凝滞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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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旧休眠舱做床，堆叠集装箱为桌，蜗居的陈设一眼便能看尽；腕上一方小小的手环，却花了半小时研究分明。科技水平与生活质量几近反比，江铎一边摸索一边感叹，直到几行讯息被她某个操作调出，大剌剌地跳到眼前。
姓名：R0714-铎
代号：山鬣
身份：银川区机械修理员
任务：调查朱庇特之心（0%）
长按左侧按键请求联络，原象将在一天之内到达。避免使用官方设备传讯。
短短半小时内已找到此行的目的，可谓首战告捷，她的神情却愈发凝重。弗兰肯斯坦的传说有夏蒂刻意引导，调查起来依然颇费心力；如今毫无头绪的任务与闻所未闻的身份同时摆在面前，她顿感无从下手。
根据任务提示，手环自身即属于所谓“非官方设备”。它的功能近似于接收器，除去发出联络请求，江铎没有找到任何向外传讯的途径。
这个组织不能信任官方通讯渠道，又缺乏自建网路的资源。
江铎疑窦丛生，却只能继续前行。
她对朱庇特有所耳闻。这个残暴荒淫的男神曾在遥远的古罗马盛极一时，又随着旧世纪落幕被更加凶暴无常的男神们取代。
朱庇特若是赛博时代的新神，牠的塑像会是机械之身吗？
江铎拽回飘散的思绪。方寸之地无从探索，她将目光投向远方。窗外蓝紫霓虹交替闪烁，林立建筑遮挡天幕。五光十色的灯牌从地面排列到楼顶，争相吸引每一个路人的眼球。高楼之间，缤纷流线交错相通，酷似江铎世界的立交桥。半空不时有银光划过，不是彗星而是电力飞车。
很难想象千万个她身处的蜗居组成了这幅光景。
她抬手推门，意欲启程。活泼的机械男声兀自响起：“托尼提醒您：今日有雨，出门携带雨具！”
江铎皱眉：“托尼？”
“我在！如果您愿意，我也可以是沉稳的安迪、多情的莱昂、幽默的乔治……目前为随机角色，确认为我设置新角色吗？”
“不了。不能换成女声吗？”江铎回身取伞，在“抱歉，您的要求超出范围”的应答声中，一头扎进眼前的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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