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轻叩门声适时响起。
“公子，您吩咐的佳肴已悉数备齐。”
门外传来小凉的声音，带着下属应有的恭敬。
随着他话音落下，木门被轻轻推开，几位身着素净粗布衣裳的侍从低眉顺目地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厚重的黑漆托盘。
托盘之上，各式珍馐美馔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热气袅袅升腾。
混合着肉类炙烤的焦香、时蔬的清新以及不知名香料的独特气息，驱散了屋内沉郁，勾起人最原始的食欲。
他们动作麻利且默契，全程无人交谈，只听得杯盘碗盏与桌面轻碰的细微声响，不过片刻，便将一桌丰盛妥帖安置完毕。
此时夜色已完全笼罩下来，侍从将屋内烛台点亮，烛光摇曳。
公孙尧和江若瑶极有默契地维持着一语不发的状态，直到所有侍从再次无声退去，并细心地从外掩上门。。
咕咕咕——
就在这时，一阵腹鸣声打破了寂静。
江若瑶顿觉大窘，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不争气的肚子，脸上腾起一片热意，低声喃喃：“真是……丢死人了……就不能再坚持片刻吗？”
坐在对面的公孙尧闻言，不由轻笑出声，显然是被她这率真自然的反应逗乐了。
他举袖示意满桌菜肴，语调温和：“江姑娘，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何须强忍？奔波一日，想必早已腹饥，先用膳吧。”
“多…多谢公孙兄，”江若瑶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顺势低下头，“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尴尬，“确实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言罢，两人目光无意间相接，竟不约而同地化开一丝浅淡的笑意。
……
“哎呀！天都黑透了！若瑶怎么还没回来！那个姓公孙的怪老师，到底把人骗出去干嘛了这么久！”
另一边，弟子房内，丁语伊已经利落地将自己的行李归置妥当。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件心爱的小玩意儿摆放在房间一角的矮柜上，嘴里不住地小声抱怨着。
昨日夜里江若瑶一口应允了她搬来同住的请求，丁语伊当下便是一刻也等不及，刚与子书煜分开，就立刻旋风般地将自己那些看似普通、实则每件都价值不菲的行囊打包好，兴冲冲地搬了进来。
她先前对外宣称与多人共住弟子房，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掩饰身份的托词罢了。
她的真实身份，即便是在藏龙卧虎的都城，也堪称尊贵显赫。
说出去恐怕无人敢信，她原先在极风园的居所，根本就不是什么多人弟子房，而是安排在元老们居住的清幽别苑之内！
她是因其特殊身份，才被特许入住那里的。
如此尊贵的千金，为何会独身一人混迹于这鱼龙混杂的斩妖门人选拔之中？
又为何看起来如此不起眼、言行举止还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市井气息？
这一切，都要归结于她那份爱玩爱闹、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性子。
她极其热衷于扮演弱者，沉浸于先遭受他人白眼或轻视，再在某刻华丽蜕变，转而以一种戏谑的姿态“回报”那些人的快感。
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对她而言并非第一次，她早已驾轻就熟。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江若瑶发自内心的真诚照顾与毫无保留的信任，化开了丁语伊惯常设置的心防。
此刻的她，是真心觉得与江若瑶投缘，想要收起那些玩闹的心思，踏踏实实地交这个朋友，与她共同进退的。
发现自己竟生出这般“天真”的念头，连一向游戏人间的丁语伊自己都感到些许惊讶。
此时的丁语伊已在房内等待了许久，久到开始坐立不安。
嘴上虽抱怨着，心中那份担忧却越来越浓，甚至几度冲动地想动用父亲暗中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力量，去搜寻江若瑶的下落。
以她的能力，在偌大的崇吾镇找一个女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还是……再等等吧。”丁语伊最终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游戏才刚刚开始，若是这么快就暴露了底牌，那多不好玩呀。”
她试图用一贯的游戏心态说服自己，但眼底的关切却骗不了人。
正当丁语伊被无聊与担忧交替折磨时，走廊外传来门轴转动声——是住在隔壁的杨澄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所在房间的门扉终于被轻轻推开。
江若瑶的身影伴随着微凉的空气，一同融入了室内。
一股极淡的幽香，也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周身，那是她离去时未曾有的味道。
丁语伊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眼眸像被点亮了一般，瞬间焕发出神采，活像是盼回了远行家人的孩童，猛地从椅子上跳起，一头撞进江若瑶怀里，娇俏地撒起娇来。
“若瑶！你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哩！”
她将脸埋在江若瑶肩头，习惯性地轻轻嗅了嗅。
那混合着饭菜烟火气和一种独特清香的残留气息，让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种矜贵的熏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天禄门与她的世家往来密切，时常会送来些稀奇玩意儿，其中就有这种特制的香品。
江若瑶这一去，怕是同那位公孙二公子相处了不短的时间。
“东西都搬过来整理好了吗？”
江若瑶关切地拍拍她的背，语气带着些许疲惫。
“早就搬完啦！先别说这个，”丁语伊抬起头，眨巴着一双看似纯真无邪的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追问，“快跟我说说，今天那个公孙尧神神秘秘地把你叫出去，到底干嘛去了呀？”
“我们今天……”
江若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了。
她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抚过袖中那只妖纹玉匣，公孙尧临别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这玉匣乃灵鹿信物，灵鹿之意本就是要交由于你，还请姑娘务必收下，只当是帮公孙氏暂为保管了。】
江若瑶迅速回过神，将几乎冲口而出的真相硬生生压回心底。
她脸上努力扯出笑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随意些：
“咳，可别提了！那公孙尧，大概是听说我是木心阁师尊之女，以为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想着拉拢我，非要带我去看他天禄门在镇上的铺子，还想以我为中间人，向咱们木心阁推销他们那些除妖的器具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作镇定地移步到屋内茶桌旁，仿佛口渴难耐似的提起茶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借此掩饰神情的细微变化。
“这人心思活络得很，说话又绕，我差点都应付不过来，可累死我了。”
然而，她这番故作轻松、漏洞百出的说辞和那不太自然的演技，在早已看透太多的丁语伊眼中，破绽百出。
丁语伊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但她聪明地没有立刻戳破，只是顺着话头，也换上嬉笑的表情，你一言我一语地陪着江若瑶继续这场看似热闹的谈笑。
……
仅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杨澄正斜倚在与江若瑶房间相连的那面墙下，即便是在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内，他手中长剑也依旧紧握，未曾离身。
墙壁的隔音效果实在算不上好，隔壁那两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谈笑声，尤其是那些关于公孙尧和今日之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清晰传入他耳中。
他不由得对今日公孙尧特意邀约江若瑶的真实目的，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与此同时，父亲杨澄对自己下达的、务必保护此女的指令，其背后深意，以及公孙尧对此女超乎寻常的关注，这些谜题，正等待着他一层层去剥开。
眼下最直接有效的途径，无疑是先取得江若瑶的信任，如此一来，后续的调查自然会顺畅许多。
不得不承认，那位公孙尧确实非比寻常，连身边一个看似普通的贴身侍卫，身手都那般刁钻难缠。
虽未能真正摆脱他的追踪，但也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干扰，让他未能窥得会面的全貌。
杨澄心中飞速盘算着，耳听得隔壁的声响渐渐低沉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他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将长剑置于触手可及之处，准备暂作歇息，结束这漫长而信息量巨大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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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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