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傍晚,晚霞挂在天边,红的像火,女孩叫住正要回家的傅引南。
“我叫颜月,是胡老师班上的学生。”
颜月身穿一身干净齐整的学生服站在她面前。
傅引南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胡老师是结过婚,有孩子的。”颜月单刀直入,没有多余废话。
“你被黄蝶利用了,胡老师借由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把班里略有姿色的女同学都叫了去,”她低下头,难以说出的话在她齿间围绕,
“只要……只要单独跟他呆……呆一晚上,他就会在名单上盖章,我不同意,所以没去成。”
她缓一口气,片刻之后又说道:“黄蝶想出国,又不想让胡老师占便宜,她便想到你,让你来代替她。”
听完这话,傅引南嘴角多出了一抹被牙齿生生咬出来的血印,“我说呢……我说以黄蝶的家境怎么能出国的,”她艰难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告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能公费留学是许多女学生求之不得的,就算是以后回国,也会高人一等的,不能为了所谓的正义,断了她们的路,毕竟……我还要上学。”
她低下头,细小的声音从喉咙底部发出,“你不是学校里的学生,我可以告诉你,同为女性,我不想让你受伤害。”
说完这些话,颜月脸上露出些许担忧,她想让傅引南知道胡元庭的为人,但又怕傅引南把自己供出来。
她紧张转过身,不安的朝前走着。
晚霞已没有当初的颜色,傅引南站在桥上,听着胡元庭喊着她的名字从远处走来却没有给出回应,直到走近,她才用沙哑的声音质问他,
“你结过婚,有孩子?”
“你……谁告诉你的?”
她紧闭双唇,不言语,她不能出卖颜月。
胡元庭的眼珠左右来回拨动着,他猛地用双手抓住傅引南的肩膀,
“是,但我是有原因的,你知道那个女人比我大了十五岁。”
“那又如何?”
“我……”胡元庭吞吐不出。
傅引南心下明了,“你嫌弃她?”
胡元庭没有说话,他在考虑着如何能将谎话说的滴水不漏。
没等他继续考虑,就听傅引南又问,
“既然这样为何还跟她有了孩子?”
“是她想生孩子,并且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来。”
“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胡元庭不想多说,他想尽快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连哄带骗,
“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把那个女人赶走,然后跟你在一起。”
傅引南半信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你会带我离开苏州吗?”
她太想逃离陆家,这十几年来陆家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不管胡元庭是否有妻儿,只要有一个人带着她离开,让她能有依靠她就心满意足了。
见她神情不似刚才般凝重,胡元庭点头,
“我会带你离开。我说过,我会给你温暖,慢慢融化你冰冷的内心。”
傅引南的视线停留在胡元庭身上,她离不开他,他对她好,伤心时安慰她,开心时陪她笑,就连她喜欢吃的点心,他都能忍受如火的太阳排着队给她去买。
见她眼中的忧伤已散去,胡元庭将嘴角一咧,
“我会给那个女人一笔钱,弥补我对她的亏欠,只是……我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如果那个女人想要很多钱,我……实在拿不出。”
傅引南低下头,才挥去的阴霾又浮现在眼眸上,她思考片刻,
“你在这等着我,我回去拿钱。”
胡元庭激动的应了一声。他拿着傅引南给的钱还有一个布包颤颤巍巍地回了家。
他刚将银元刚摊在桌子上,徐金翠跟孩子立刻围了上来。
徐金翠贪婪地用双手捧起一把银元,激动道:“我这辈子可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她激动的放下银元,转而打开另一个布包,她语气比原先更激动,
“这……这还有房契、地契。”她有些委屈,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好命,有钱,有地位。而我们呢,一出生就得为生活奔波,累死累活,勉强也只能图个温饱,实在是不公平!”
胡元庭呷了一口茶水,“得到跟失去向来都是对立的,傅家小姐有钱没脑子,也是公平。”
他放下茶杯走到徐金翠身边,将手环在她的腰上,
“金翠,如今钱已到手,我们也不需要再待下去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走?”
“哎!”徐金翠高兴的应着,把东西简单一收拾,领着孩子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却见面前站着两个人。
胡元庭不敢也不敢生事,他领着妻小躲着走,但他躲那边,那两个人就非得拦住他。
他忍受不住,大声吼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站在面前的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
如果胡元庭没有哄骗傅引南,说不定傅引南会把胡元庭带到家里,那么他就会认识这两人是任莫怜跟傅引南的三弟陆崇恩。
任莫怜把手往胸前一抱,语气平稳的招呼道:
“胡先生,这就要走了?”
他没敢搭话,低头着听着任莫怜对旁边的人说了句,“崇恩,送送胡老师。”
“好的母亲,”陆崇恩应了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胡元庭身边,用手臂揽过他的脖子,往胡同深处走去。
徐金翠本想拦阻,却被任莫怜挡在了身前,并从她身上抢过包袱。
“你想干什么?这是我的?”
“是你的,还是你丈夫卖身的钱?”
她瞪大眼睛,想去反驳,却听见一阵惨叫从远处传来……
胡元庭被打的蜷缩在地上,两只耳朵流出像电波一样时短时长的声音,待他缓了缓劲,艰难的听陆崇恩站在他旁边骂着,
“就是你,用这张嘴骗我大姐,还用这双手摸小姑娘是吧,那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剁掉你的手!”
他直接骑到了胡元庭身上,把他的嘴打的像过节放爆竹一样“劈哩叭啦”响,边打还边骂,
“还什么给予温暖,融化内心,你以为你是太阳吗?你这么厉害,咋不去天上挂着呢?”
虽然被打的叫苦不迭,但胡元庭还可以思考,从刚才称呼中他知道这是陆家的人,但他哄骗傅引南的时候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陆崇恩是怎么知道?
他捂着通红青紫的脸,断断续续道:
“这……这是我对傅引南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她告诉你的?”
“要你管!”
陆崇恩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等到实在打累了,他才起身甩了甩手,转身走时又觉得不解恨,于是重新返回掰断胡元庭的一根手指。
胡元庭额头顿时暴起青筋,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诉着他不能不能言说的痛苦。
陆崇恩过完瘾,他来到任莫怜身边,看着手里的钱袋,说道:
“要不……给他们留几个?毕竟都不容易。”
“你倒是好心!还留几个,”任莫怜生气,“这里一分一厘都是陆家的!”
她看着徐金翠跟孩子,又说:“找几个人,把他们送出苏州,不要让他们再回来了。”
安排完一切以后,她回到陆家,把傅引南给胡元庭的所有东西摊在桌子上。
看着桌上的钱,还有房契、地契,陆彦州再也忍不了了,他怒目圆睁的盯傅引南,
“我现在不想听你再说任何话,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
“好!”傅引南利落的应着,“我去上海找舅舅去!”
她不想再指望任何人带她离开陆家,就算没有钱,她走也要走去上海。
她冲上楼,虽然愤怒,但还是平静的关上门,她拿出衣橱里几件衣服胡乱的塞进藤箱。
“小姐。”仆人刘妈喊住要离开的傅引南,
“小姐,我……”
“有什么事吗?”
“您……您别怪四姨太,她也为难的。”
“什么为难?”傅引南骂道:“一个堂子里被人赎回去的女人,凭着花言巧语跟几分姿色让人娶回了家,克死了自己丈夫,又拿着丈夫的钱来到陆家做了姨娘,都不知道倒腾几手了,陆彦州还把她娶回家当宝似的供着!真是我亲爹!”
不怪傅引南骂她,她对任莫怜不仅是埋怨,还是怨恨,怨恨她逼死了自己的母亲,怨恨她从小对她打骂不休。
她真真切切地记着,任莫怜那晚去了自己母亲房间不知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傅慧心就自杀了。
傅慧心虽然是疯癫,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把所有的事都归结到任莫怜身上,所以对她反抗更甚,但这种反抗换来的却又是一顿毒打。
傅引南愤恨擦干眼泪拿起箱子就要出门,刘妈又喊住她,她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
“小姐,`在家万事好,出门事事难`这些钱你就拿上吧。”
刘妈微微颤抖的手,让傅引南心有不忍,她拿了二十块钱,
“等我在上海安顿下来,我就刘妈接过去。”
“不不不,”刘妈不住摆手,“我不去上海,也不要小姐的钱,只求小姐不要怪罪四姨太,她对你打骂,对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你好,你将来会感谢她的。”
“为了我好?还让我感谢?”傅引南最听不得这几个字,她紧了紧手里的藤箱,“我先走了。”
她花了十块钱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她坐在火车上,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道路,心里不免有些感伤。
***
深秋的上海,冷风萧瑟。
傅引南下了火车,裹紧身上穿的羊绒大衣,走到一处弄堂墙下。
她入神的看着墙上的租房告示,却不曾注意有双眼睛一直在紧盯着她。
许是没有找到满意的住处,就在转身要走之际,倚靠在墙边一直盯着她的女孩在磕完手里最后一个瓜子后直接把她拖进了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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