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预警》文/苏薄九

2024.07.21

晋江文学城首发

青城,九月。

气象台发布了高温红色预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空调外机轰轰作响。

走廊外,一个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女生快步走来。

她的马尾辫随着步伐轻晃,发梢沾着细汗,脸颊被晒得泛红。风吹过,带来一股热浪,她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额头,掌心一片濡湿。

女生推开门的一瞬间,空调的冷气迎面扑来,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点。

年段长递给她一份入学申请表,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随后利落地签下名字——周珥。

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加湿器细微的“嘶嘶”声,周珥抬起头,圆圆的杏眼睁得很大。

年段长的手指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轻轻点了点。表格上只孤零零地填着一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你的家属只有一个吗?”

周珥点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是。”

年段长没有再追问,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好,你先去教室吧。”

十二岁的周珥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她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门锁“咔嗒”合上的瞬间,滚烫的空气立刻裹了上来,像一层无形的茧。

她在屋檐的阴影里驻足,热风里夹杂的那一丝凉意,让她迟迟不愿迈步。

办公室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后是老师们低声的讨论。

“单亲家庭的小孩,真是可怜啊。”

“是啊,小升初考试还是第一名呢,可惜了。”

“心理评估要注意。”

“……”

周珥的眼眸一沉,迈开步子走进了炽热的阳光里。

放学后,周珥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刚迈出校门,就看见妈妈站在斑马线对面的树荫下朝她挥手。

她小跑过去,一整天沉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许蔓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眯眯地问:“第一天当初中生的小珥开心吗?”

周珥本想说不开心,但怕妈妈担心,便低下头沉默不语。

许蔓慧看出了她的低落,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糖葫芦,晃了晃:“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想不想吃?”

山楂裹着琥珀色的糖衣,泛着光泽让周珥的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

许蔓慧仔细地剥开糖葫芦上的保鲜膜。

周珥看着妈妈的脸,突然想起了今天老师的话,忍不住问:“妈妈,我为什么不能在单子上写爸爸的名字?”

许蔓慧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小珥,爸爸...他在外面工作很忙。学校的事妈妈来处理就好。”

她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薄汗,眼尾的雀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你要记住,就算看到爸爸,也不能叫,要装作不认识,知道吗?”

“知道了。”周珥机械地点点头,这个叮嘱像道无形的枷锁,从她记事起就牢牢锁在心头。

许蔓慧见女儿答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把剥好的糖葫芦塞进周珥手里:“我们走吧。”

斑马线上,红灯跳转为绿灯的瞬间,周珥攥紧了妈妈的手。她低头盯着脚下黑白相间的条纹,想象着黑色是万丈深渊,每跳一步都踩在白色安全线上。

手中的糖葫芦随着她跳动不小心掉落,周珥看着地上黑线,犹豫着要不要踩上去,一双掉胶的皮鞋停在了面前。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俯身拾起那串沾了灰的糖葫芦,手指捏着竹签递到她面前。

周珥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她刚要抬头道谢,绿灯开始倒计时,周围人变得急促起来。

匆匆跑到对面,她扯了扯许蔓慧的手:“妈妈,我刚才好像看到……”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周珥的话。

周珥浑身一抖,整个人缩进许蔓慧怀中。母亲冰凉的手掌立刻覆上她的双眼,指尖不受控制地发着颤:“别看...小珥千万别睁眼......”

周珥的手心被糖葫芦的签子扎得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

透过指缝,她看见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倒在斑马线中央,鲜血像蛛网在他身下蔓延。

而他的脸正对着她们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

十五年后,榕市。

“师姐,你又做噩梦了?”

刘潇洋从后视镜里瞥见副驾驶上的许珥猛然惊醒,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顺手从车座旁拿了瓶水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没有。”她仰头灌水的喉结滚动得有些急促,袖口蹭过额头时留下深色的水痕。

刘潇洋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了。

自他大学认识许珥,这人连午休小憩都能被自己吓醒。刘潇洋忍不住问:“真不去找医生看看?你这情况可不像是小事。”

许珥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她对自己的状态似乎毫不在意,淡淡地说:“老毛病了,死不了。你睡吧,我来盯着。”

他们这次盯的是个老熟人了,叫贾三。

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惯偷有着惊人的攀爬能力,上个月刚被许珥亲手拷进警车,没想到刚放出来就又手痒。

考虑到贾三家里有个两岁的小孩,妻子还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队里特意嘱咐这次抓捕要留些情面,所以他们选择在楼下守株待兔。

刘潇洋咧嘴一笑,冲许珥摆摆手:“师姐你歇着吧,我这年纪熬个通宵跟玩儿似的。”

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小王顶着鸡窝头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嘟囔:“你俩搁这儿修仙呢?这都几点了还精神抖擞的.....”

“睡神醒啦?再睡下去嫌疑人跑了都不知道!”

突然,许珥一把按住刘潇洋的后颈,三人瞬间矮下身去。她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目标出现。”

三人迅速蹲下,只露出眼睛盯着贾三的动静。说来也怪,寻常惯犯出狱后要么金盆洗手,要么换个地盘重操旧业。可贾三倒好,偷完一波就回家“休养生息”,像在完成什么KPI。

连续几天的蹲守中,他们只看见贾三的妻子挺着大肚子买菜,接送孩子,倒垃圾。若不是刘潇洋用高倍望远镜多次确认贾三在家活动,他们几乎要怀疑对方已经蜕皮逃走了。

当贾三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从卷帘门下钻出时,刘潇洋猛扑了上去,警棍精准地抵住他的喉咙:“警察!别动!”

贾三被勒得脸色发青,却在见到许珥时露出满口黄牙:“许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许珥盯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冷冷道:“你老婆都快生了,还不消停?就不能给你孩子积点德?”

“我这是在替天行道呢!”贾三嬉皮笑脸地辩解:“那些失主的东西也是不是什么正规渠道,我这叫黑吃黑...”

“放你妈的屁!记吃不记打。”刘潇洋忍无可忍,正要掏手铐,许珥被一道反光闪了眼,立刻推开刘潇洋两人。

一把小刀从贾三鞋跟弹出,擦过刘潇洋的制服。趁着两个警察闪避的空档,贾三重重踹在他们腹部,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许警官,有缘再会!”

贾三虽然瘦弱,但长期练习攀岩,脚力不小,刘潇洋和小王闷哼一声痛得直不起腰。

许珥却没有急着追,望着贾三消失的方向,拿出对讲机通知了队长薛昊。

十分钟后,废弃锅炉房的烟囱里传来窸窣响动。

贾三灰头土脸地探出半个身子,却发现自己正对上一排明晃晃的强力粘鼠板,他的手掌,膝盖全被牢牢黏住,活像只被树脂困住的昆虫。

“跑啊,怎么不跑了?”薛昊慢悠悠踱步上前,手电筒在他脸上来会扫:“你这小偷当得挺称职,连老鼠道都摸得门清。”

刘潇洋赶到时,正看见贾三以滑稽的姿势挂在烟囱外沿,忍不住笑出声:“薛队,您这招也太损了!”

“阳春三月灭鼠专项行动嘛。”薛昊漫不经心地掸了掸制服袖口:“社区发的粘鼠板,正好废物利用。”

他示意队员把贾三“摘”下来,环顾四周:“许珥呢?”

刘潇洋一愣,回头才发现人不见了:“哎,我师姐呢?”

“问你呢!”薛昊的手掌在空中硬生生刹住车,咬着后槽牙拽着这个二愣子就往外走。

这里是老城区,正准备拆迁,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半夜的,他们也不好吵醒别人,只能打着手电筒在草丛里摸黑找人。

“你大爷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突然划破夜空:“哪个王八羔子在树底下挖了坑,多大仇啊,挖人祖坟!”

两人循声冲到一棵老槐树下,只见许珥大半个身子陷在土坑里,衣服上沾满泥屑。她右手高举着一截森白的骨头,月光下分不清是兽骨还是人骨。

刘潇洋赶紧伸手把她拉上来:“师姐,贾三我们抓到了,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许珥狼狈地爬上来,猛得倒抽一口冷气,发现右臂软绵绵地垂着,肩膀处明显不自然地凹陷。

薛昊二话不说上手检查,指尖刚碰到关节,许珥就疼得直哆嗦。

“脱臼了。”他皱眉道:“我背你去医院。”

许珥强忍着疼:“薛队,你先回去吧,我让小羊送我去医院就行。”

薛昊没理会她的推辞,直接蹲下:“上来,我背你过去。”

“真不用!”许珥往后退了半步,左脚却踩到个土块踉跄了一下:“让小羊送我就行,你们还有报告...”

刘潇洋听闻敬了个礼:“薛队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薛昊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看着刘潇洋那副傻乐的样子,那句“你在我更不放心”终究没说出口。他点点头:“回所里后跟我说一声。”

警车驶入夜色,司机老张是所里的老熟人。刘潇洋放松下来,八卦之魂就开始燃烧:“师姐,你跟薛队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许珥瞥了他一眼:“什么在一起?”

刘潇洋不死心:“整个派出所的人都看出来薛队喜欢你,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许珥靠着车窗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哦,不知道。”

“……”

骗鬼呢!刚才两人眼神交流都快擦出火花了。刘潇洋继续问:“那师姐,你喜欢什么样的?”

许珥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羊。”

“昂?”

许珥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指了指自己脱臼的肩膀:“你觉得在我现在的情况下谈这个,合适吗?”

刘潇洋这才看到对方额角暴起的青筋,讪笑:“对不起,我忘了。”

司机忍不住笑出了声,刘潇洋顿时闭上了嘴,他还是要点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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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
连载中苏薄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