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市的冬天从不下雪,却比北方更刺骨难熬,湿冷的空气像无形的针。室内外几乎没有温差,寒气渗进墙壁,爬上地板,连呼吸都带着白雾。
期末考前最后一次月考放榜,高二年十二个班,年级第一依旧是周珥,她转来榕市一中两年从未下过前三,同桌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小耳朵,你要考什么学校?”
周珥看到第二名是江鹤川,他差了两分,嘴角扬起弧度,搭着小同桌的肩膀走了: “不知道。”
同桌娇小的个子在周珥怀里十分有安全感: “那你有想学的专业吗?”
周珥想了想:“刑侦。”
“全国刑侦最好的,应该是人民公安大学,你是要考那吗? ”
“应该。”
同桌点点头,她觉得周珥想考哪里就一定考得上: “班长以后会学医吗?”
周珥想说不知道,当事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她们身后:“我肯定学医啊,我家祖上好几代都学医,只是我还没想到学哪一科。”
周珥转身笑容满面:“哈喽第二,名不如去当个兽医吧。”
“……”
他俩每次考试出来都会嘲讽对方,大家都习惯了,周珥同桌一个第二十四名的默默退出去不想被伤及无辜。
周珥见状摊开手,准备回教室:“开玩笑,你自己决定。”
江鹤川跟上,校服的衣角在风中轻扬:“要不我学骨科吧?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周珥嘴角的笑意倏地敛起:“还没考上,你就先盼着我骨折?”
她加快步伐,鞋底在走廊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江鹤川转移话题:“听说今晚会下雪。”
“南方不下雪。”
“我知道...我还没见过雪呢。”江鹤川小跑着追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氤氲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周同学,你别走太远,我怕我追不上。”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周珥心上。她耳尖微热,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江鹤川话里有话,她却不敢深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周同学,如果我们明年都考到了京城,一起看初雪吧。”江鹤川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
周珥没有回答,江鹤川就当她是默许了,嘴角扬起明亮的笑意,只是可惜十年都实现这个约定。
*
“中/央气象台消息,今年第16号台风郎个里,强度为热带风暴级,预计将会以每小时1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北偏西方向移动,于今天夜间23点登陆榕市,请各地相关部门提前做好防汛防洪准备……”
许珥洗漱完打开电视,躺沙发的一瞬间疲惫感袭来,脑子里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
江鹤川再次喊出的那句“周珥”时,许珥知道任何话都是借口,即使只相处了三年也骗不了他。
许珥叹了口气:“我是周珥还是许珥有那么重要吗?”
江鹤川答非所问:“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家里有事。”
“我一直在找你,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联系我?”
“没什么好联系的。”
许珥的眼神十分平静,反倒是一向坚定的江鹤川显露出对自己的怀疑:“你没有喜欢过我吗?”
高中时期情犊初开,两人互相在意保护,不言而喻的情愫没被戳破。
“你说一直在找我只是执念,江少爷要什么有什么,不过是觉得没追到我,青春不够圆满罢了。”
许珥眼神的波动转瞬即逝,被狂风吹乱的碎发遮住了她的双眼,看不清眼前人破碎的神情。
“我承认,高中时候我确实对你有些心动,但只是青春期女孩子正常的喜欢,不只是我,同年龄大部分女生都对你有爱慕之心。难道每个喜欢你的女孩子,你都要跟他们有个结果吗?”
面对许珥的挖苦和嘲讽,江鹤川抓住了两个重点。
1.她是周珥
2.她高中对自己心动过,这就是最好的开始。
远处乌云压境,他却心情大好:“好像是台风要来了,不吃饭那我就送你回家吧。”
许珥看着江鹤川脸上那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刺激得他脑子瓦特了。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直到快开到小区门口,江鹤川突然转头问道:“许警官,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许珥沉默了三秒,下车时站在单元门口,一脸见鬼似的表情看着他,最后憋出一句:“是个人。”
说完“砰”地甩上了车门。
坐在车里的江鹤川:“……”
回到家,许珥忍不住从窗户往下看,那辆黑色SUV还停在原地没走。
她在刑侦大队待了两年,跟着师父审过的嫌疑人少说也有两三百号,可眼前这位,从高中就猜不透他的心思,现在更是一头雾水,难道手术台上叱咤风云的骨科医生,其实是个恋爱脑?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梦,许珥睡眼惺忪,还躺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电视已经关掉了,应该是叶静舒回来了,她看下时间凌晨两点。
许珥的喉咙干涩发紧,接起电话时声音沙哑:“喂?”
“师姐!整个榕市都被淹了,你那边能出来吗?”刘潇洋的声音在暴雨中断断续续,背景里传来广告牌轰然坠地的巨响。
挂断电话,许珥拉开窗帘。路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楼下浑浊的洪水已经涨到一层楼高,湍急的水流卷着杂物奔腾而过。
榕市靠海,每年夏季大大小小的台风也有十几个,如今夏季结束快入秋,却发生近八年来最大一次暴雨,引起城市排水系统崩溃,城中内涝。
手机不停震动,清荷街派出所发来紧急通知:全员取消休假,立即参与抢险救援。
许珥快速换上警用雨衣,刚推开房门就撞见正要敲门的叶静舒。
“小耳朵!”叶静舒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接到报警,有人被山洪冲下来的车卡在桥墩上。薛队他们被困在城东过不来,所里让我们立刻赶过去。消防和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电梯已经停运,许珥和叶静舒沿着楼梯快步下到一楼,发现几个居民正犹豫不决地站在地下室出口处。
“我的车!新买的车啊!”一个中年男人正要往外冲,被许珥一把拽住衣领。
“你不要命了?”许珥厉声喝道:“现在出去,我们是救你还是救你的车?”
叶静舒亮出警官证,语气温和但坚定:“请大家立即回家,外面的水位已经非常危险。”
相比较许珥话糙,叶静舒言语温柔些,男人也不为难他们,点了点头。
许珥见他们确实放弃了这个想法才拉着叶静舒的手朝着外面迈出去救人。
那些人看到两个女生穿着雨衣,肩膀上闪着红蓝警灯,一出门就只露出半个肩膀,以下全泡在水里,好像随时会被洪水冲走。
有个中年妇女不忍心喊了声:“小姑娘,你们小心啊。”
叶静舒朝居民们挥挥手,不敢开口说话,一张嘴,浑浊的洪水就会灌进来。许珥用救援绳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增加重量防止被急流冲散。
电线被风吹断,街道上一片漆黑,断裂的电线在水中若隐若现,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导电。
许珥打开强光手电,雨水却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光线几乎穿不透。
“在桥头石墩那边!”叶静舒突然喊道。
顺着微弱的呻吟声,她们发现一个中年男子以诡异的姿势被卡在车窗里,洪水已经漫到他的腰部。
叶静舒说:“您好,我们是警察,您现在怎么样了?”
“警察同志,救救我...”大叔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喊疼,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珥探身检查他的伤势,冰凉的洪水拍打着她的胸口:“得把车窗撬开。”
她果断指向车窗与门框的缝隙。
叶静舒是接警员,没出过几次警,她看到旁边一根铁棍,掂量着重量,左右犹豫了一翻他们两砸车会不会太危险:“要不要等消防员来?”
“来不及,一会水就淹上来了。”许珥抓过铁棍,用布料垫住伤者的腿,对准缝隙猛地发力。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钢化玻璃碎成蛛网状,男子的闷哼声淹没在暴雨中。
就在这时,消防员终于赶到现场。他们看到许珥正艰难地背着比她体型大一倍的中年男子,都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迅速接过伤员撤离。
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两分钟后,汹涌的山洪裹挟着断裂的树木轰然而下。
与此同时,安和医院急诊科也陷入混乱。积水已经漫过脚踝,医护人员正紧急转移病历资料,保安和保洁人员拼命往外扫水。
外出急诊的江鹤川遇到了意外。救护车刚驶出不久就猛地刹住,司机无奈回头:“小江医生,车抛锚了。”
透过车窗,江鹤川看到积水已经淹到车灯位置,发动机估计已经进水报废:“联系医务科派其他车辆,我们先下车。”
随行的护士看着窗外湍急的水流,不敢开门:“小江医生,外面淹太高了。”
江鹤川看了看两位身材娇小的护士,转向司机:“我们从车窗爬出去,再把她们背到安全地方,留在车里更危险。”
司机师傅点点头,当他们艰难地将护士转移到高处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救命啊!我儿子!你醒醒啊!”
只见一位妇人抱着昏迷的男子痛哭,周围的社区工作人员手足无措,哭喊声配上周围大雨声着实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江鹤川背着医药箱来:“让一让,我们是医生。”
他借着手电筒的灯,查体完结合社区人的说法,确认被树砸到肺破裂:“准备气胸穿刺。”
就在相隔一条街的地方,许珥刚疏散完老旧小区的居民。刘潇洋蹚着齐腰深的洪水赶来:“师姐,小叶姐,杨所让我们去社区集合!”
许珥完全没听清对方说啥,只知道让他们两过去,等走到刘潇洋身边叶静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什么情况。”
刘潇洋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对讲机,现在这时候手机压根没信号:“社区有个医生救人,救护车泡水抛锚了,让我们集合把救护车推去医院。”
距离最近的医院是安和医院,刘潇洋看了眼许珥,见她神色淡然又收回眼神,许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直到许珥出现在社区看到跪地上抢救的人知道了刘潇洋的眼神什么意思。
江鹤川听说有警察来帮忙,抬头的一瞬,两人目光在雨幕中短暂相接,又各自投入到紧张的救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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