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风扇嗡嗡作响,许珥百无聊赖地翻着案卷,受伤的手臂搁在桌面上。
看同事们出外勤,她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
“不是,薛队,你这工资……”
刘潇洋冒着热气从外面回来,走进空调房里摘掉了帽子扇风,一进门见许珥正对着他,话语戛然而止。
薛昊看他停在办公室门口疑惑: “怎么了?”
“我去撒泡尿。”刘潇洋一个急转身,差点撞上门框。
许珥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今天又干什么大事了?”
刘潇洋和薛昊搭班之后,两人每次处理的警情都能让所里人笑一天。
薛昊无奈,把单子给她看,上面写着:
[邻居借了王大娘约100ml酱油腌咸菜,并表示下午还,结果邻居下午忘了,王大娘怒即报警。
辖区派出所值班民警薛某自费买了一瓶生抽酱油交由王大娘,双方当事人对处理结果均表示满意。]
“……”
许珥嘴角一抽:“你又出钱帮他们买东西了?上回是李大爷的葱,上上回是张阿姨的蒜,下次要买啥?”
“吵太凶了,拦不住,两大娘又不能强制执行,才几十块钱,没事。”
薛昊倒是无所谓,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事,不像刘潇洋一张嘴跟两大妈讲不清楚道理还差点被拐回去当女婿。
“倒是你的手怎么样了?”
“挺好,明天就能拆线了。”许珥本想今天就去只是江鹤川不让。
她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飘向走廊: “小羊还是躲着我吗?”
“那小子看起来没心没肺,他师父的事一直是心里一道坎,你手现在这样他也很自责,让他静静吧。”
许珥听完了对方的话起身: “静什么静,有本事他一辈子别见我。”
薛昊以为她被气走了,下一秒许珥站在男厕所门口眯着眼打算抓人。
刘潇洋提上裤子出来,迎面碰见许珥吓得一趔趄:“卧槽。”
他连忙背过身把拉链拉上,然后才红着脸转身:“不是,师姐,你,你怎么站男厕门口。”
“不在这我能堵到你?”许珥瞅他那怂样摇摇头:“走吧,请我吃饭。”
刘潇洋跟上她:“为啥?”
许珥捂着手臂那一节绷带喊:“哎呦,有点痛啊,一想到当时那场面,手就更疼了。”
刘潇洋无语: “演技负分。”
最后他还是请了许珥吃食堂,刘潇洋拿了个炖罐过来就见她郁闷的表情说:“少吃酱油,不留疤。”
许珥还以为能蹭到好的,她喝了口汤才慢悠悠地说:“当年那事我看过卷宗了,不是你们的错。”
两年前,一个二十岁的产妇因产后抑郁在医院,抱着自己刚满月的婴儿跳楼了。
卷宗对产妇的家庭情况没有写得很详细,是许珥让江鹤川托人问的。
产妇当时生不出来想剖腹产跪了三次婆家才同意,生完孩子后喂的母乳都是血,正坐着月子还要给婆家五口人做饭吃。
冬天小孩喝了冷奶,得了肠胃炎每天去扎针,老公还要怪她没挤奶吃。
小姑娘才二十岁 ,她自杀前最后一句:“什么为母则刚,我就想掐死他!”
当消防员赶到时,她婆婆和丈夫拼命挤上前来。刘潇洋师父甚至没来得及对产妇说上一句话,她就纵身跃下。
从刘潇洋发现产妇到她跳楼的整个过程,前后不过一分钟。只见师父猛地扑向栏杆,一把抓住了婴儿的身体,而产妇只是轻轻一笑,松开了手。
那个冬天,婴儿得救了,小姑娘死了。
寒风凛冽,无情地穿透厚重的衣物,刺入骨髓,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空气中弥漫着湿气,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窖之中。
刘潇洋红了眼眶:“师姐,如果你碰到这种事会怎么想?”
“不怎么想。”
许珥平淡的语气让刘潇洋一愣。
许珥放下筷子看着他:“小羊,我觉得你和你师父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就算当时把她救下来了,找妇联,找心理医生去介入,找人24小时看着她,她就一定能活吗?”
“产妇为什么自杀?因为婆家的不重视,原生家庭的不在乎,还有外界对她的指指点点。”
“运气好能拉住就是给了她再次选择的机会,拉不住…”许珥停了一会:“那就是命。”
刘潇洋对她的说法无法反驳,但依旧不甘心:“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许珥说:“你知道女性从小到大要面对多少不平等吗?”
“从出生开始性别的不平等,读书的不平等,找工作的不平等,到结婚了在家庭里依旧也不平等。如果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恶意从未停止那对于你这个回答我只能说是的。”
不说其他,自从穿上警服,许珥遇到的偏见远多于尊重。
那些打量她的眼神里,质疑总比信任来得直接。男同事们明里暗里的轻视,报案群众下意识的怀疑,都让她不得不付出双倍努力来证明自己。
这个现实是残酷的。
但看刘潇洋低头流露出那暗淡的眼神,她还是有些不忍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巧克力:“我们不是救世主,但至少她最后一刻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想救她,所以才会松手把孩子留下来。”
刘潇洋这才缓缓抬起头,接过许珥手中的巧克力,咬在嘴里慢慢化开,苦涩的可可和焦糖甜味交织在一起。
就像他们这份职业,总要先咽下世间百态,才能品出那一点点甜。
*
许珥拆完线后终于可以出警,刘潇洋重新回来和她做搭档,他表示十分想念,之前一天被薛昊教育两三次,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榕市因为有明星来开演唱会,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在加班。
特别是清荷街派出所接警大厅,离体育中心最近,人满为患,都是过来声称自己买到假票被黄牛骗钱了。
刘潇洋笔下登记着,抬头看眼前画精致妆容的女生问:“什么学历啊?”
女生尴尬笑了笑:“硕士。”
刘潇洋有些意外:“啥专业啊?”
“法学。”
“……”
许珥见面前说来报警的男生在笑,便也问他:“你又是什么职业的?”
男生顿时收敛笑容:“律师。”
“……”
然后哄堂大笑。
许珥一脸无语,大家都搁这来玩呢?派出所也不是什么打卡的好地方,不如蹲门口抱头拍照去。
演唱会开三天,他们被派到场内维护秩序也算是免费听了几场。
许珥虽然不认识这个明星,但是现场氛围还是很不错,有被这美妙的音乐所感染。
等结束时候许珥打了个哈欠,站了三个多小时腿怪酸的,明天得跟刘潇洋换个地,在内场还有地方靠,她在后台边缘只能干站着。
“周珥?”
许珥身形一顿,她转过身就见刚才在台上穿着彩色羽毛唱歌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我靠,明星跟她讲话了?
男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真是你,我以为认错了。”
许珥震惊之余: “你认识我?”
“不认识,我是江鹤川的朋友。”
“哦。”
“我还跟他打赌说他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
什么东西?
经纪人催促声中,他匆匆补了句:“看来我输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许珥点点头,等他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拍拍脑袋,刚才是不是该要个签名!
哦漏,错过一个亿。
等人群都散的差不多,许珥也准备下班,江鹤川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许珥看江鹤川发梢还沾着彩带碎屑,踮脚捏住他的脸: “所以男朋友,你他妈坐了三小时,我站了三小时?”
江鹤川弯下腰给她捏:“主要是你穿这身也不太好坐第一排。”
许珥低头看自己荧光绿的执勤服还有警示灯,确实坐在观众席影响不太好。
她冷哼了一声把执勤服脱下:“那你现在来找我干嘛?”
“外面太堵了,怕你回不去。”
“你过来我们不也回不去。”许珥斜了他一眼,难道这人还贿/赂谁专门给他留个道?
直到男人笑容灿烂推着破旧的自行车过来,原来是她想太多。
银车身上满是时间的痕迹,涂装早已褪色,显露出沧桑,许珥一下子回想起很多高中往事。
一中学生和其他学校学生都一样,除了埋头读书,也在骂老师,骂同学,骂教材,骂食堂,骂自己,全校只有那国旗是对的。
那时候真的怨念很大,当然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美好,不过只适合回忆不适合重来,这也是许珥没勇气复读的原因。
“江鹤川,为什么你身边人都知道我。”返程路上,许珥环着他的腰闷声问。
“为了找你。”
就像喻舟说的,江鹤川在碰见许珥的事跟发疯了一样,因为找不到人,把照片发给他身边的朋友,研讨会遇到无国界医生都问过。
“大哥,你这跟泄露我的个人**有什么区别?”许珥一点也不觉得多浪漫,气得想掐死他:“我要把你抓起来。”
“抓吧,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江鹤川的声音有些沉闷,也不知说得是真还是假。
许珥放弃挣扎,毕竟这事都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如果,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结婚生子了呢?”
江鹤川想了想: “那就看你过得好不好,要是那个男人对你不好,我就把你和孩子抢过来。”
许珥半信半疑:“所以江鹤川,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情话,正准备脸红时候,江鹤川义正言辞:“第一次见面就连名带姓叫我,想看看这女生能有多凶。”
“? ?”许珥以为他在搞笑:“难道不是你话多?”
“我当时就想着,以后谁要是跟你在一起,绝对是妻管严。”
许珥猛掐了一下他的腰间,江鹤川弯着眼睛,那笑声顺着夜风,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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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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