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珥轻叩办公室的门:“杨所,指导员,你们找我?”
办公桌后坐着清荷街派出所新任所长杨乐山,虽已年近五十,鬓角微白,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前任所长退居二线后,所里的重担都落在了这位新所长肩上。
而办公室里除了所长以外,权利最大的就是坐在许珥侧面端庄谦和的女人,指导员。
派出所指导员一般负责队伍建设,民辅警思想教育,在所长缺位时,一般由指导员主持工作,简而言之就相当于学校教导主任。
“许珥,来了,坐。”杨乐山露出和蔼的笑容:“就是找你聊聊,来所里三个多月了,还适应吗?”
“挺好的。”许珥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又要为哪个投诉写检讨。
杨乐山和林雅君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林雅君轻声开口:“你母亲...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许珥眸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那场意外彻底改变了她们母女的人生轨迹。
盛夏的午后,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许蔓慧却将窗帘紧紧拉上,屋内只剩下缝隙透进的一线微光。年幼的周珥被她紧紧搂在怀里,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像是在祈祷。
直到门铃响,周珥才拍了拍许蔓慧的肩膀:“妈妈,有人来了。”
许蔓慧松开一些手臂,周珥爬下沙发,垫着矮板凳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表情 。
“妈妈,外面好多警察...”周珥回头,声音发颤:“是来抓我们的吗?”
许蔓慧擦了擦泪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珥乖,先去做作业,把门关上。妈妈要和警察叔叔说点事。”
周珥拽着她的衣角不放:“妈妈,你别走。”
“乖,我不走。”许蔓慧的泪水再次充满整个眼眶。
周珥最后还是听妈妈的话,回到房间关上门,只是她耳朵贴在门上听。
周珥不情不愿地回到房间,却把耳朵贴在门上。模糊的对话声中,突然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慌忙推开门,看见母亲跪坐在地上, 拿着一信封捂着脸哭泣到不能自已,那几个警察手上提着水果等东西,他们把帽子脱下来,眼眶浅红含着泪。
其中一人抱着一张黑白照,相片上那男人的五官在周珥的脑海里愈发清晰,还有躺在血泊里的最后一面。
周珥的双腿像灌了铅。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警察叔叔...我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破了屋里最后的平静,许蔓慧崩溃地将女儿搂进怀里,母女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许珥?”指导员的轻唤将她从回忆中拉回,许珥说:“她现在和外婆住在一起,好些了。”
接下来的谈话不过是些例行公事的寒暄,但那些刻意回避的往事,却在此刻格外清晰。
当年一句“结婚有小孩在危险的地方,结婚没有小孩往后靠,没结婚在最后”周伟均首当其冲,牺牲后,由于他警种特殊,许珥改了姓也没有选择去传承父亲的警号。
谈话结束,许珥在公寓门前驻足良久,她深深吸气,抹去眼角的湿润才推门而入。
“你怎么回来了?”叶静舒端着泡面从房间探出头,瞥见时钟后满脸诧异。
许珥弯腰换鞋:“我不该回来?”
“薛队没约你看电影?”叶静舒促狭地眨眨眼。
“好像…”许珥想了想薛昊最后叫她有话想说的样子:“没有吧。你怎么知道?”
“吃饭没,我给你下一锅?”叶静舒说着就想再开一包泡面:“听说还是小羊出的主意。”
许珥拦住了她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用,我不饿。你们这一天天正事不干。”
“你的终身大事不是正事?”叶静舒这才瞧到许珥眼角的红:“你怎么了?哭了?被杨所骂哭了?还是薛队强迫你了,谁又投诉你了!”
许珥见叶静舒一脸要找人干架的样子笑了笑:“没人投诉,没人强迫,也没哭,睫毛掉进眼睛里了。”
叶静舒“哦”了一声,有些不大相信。
“你们少瞎撮合,我不找同行。”
“为什么?”
雾气氤氲的玻璃杯上,许珥的指节发白:“没为什么,怕哪天死了剩下另一个活得痛苦。”
“呸,瞎说什么!”叶静舒捏了捏许珥绷紧的脸颊:“你下周二什么班?”
许珥看着她有求于人的表情:“夜班。”
“屁嘞!你明明休息。”
“知道还问?”
“反正你休息也是在家睡觉。”叶静舒眼睛亮晶晶的:“帮我个忙呗~”
许珥心道“果然”放下水杯回房间。
叶静舒一个箭步堵住房门:“我还没说啥事呢。”
许珥无奈:“上次让我当你服装店的试衣模特,上上次陪你逛了一整天给你男朋友挑礼物。我说亲爱的,你让我帮你的事能不能正常点。”
“这次绝对正常。”
许珥一挑眉,叶静舒笑笑说道:“帮我相亲。”
“……”
许珥依旧想关门。
“哎,别关,我保证就见一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看不上我男朋友还在读书。”叶静舒半个身子卡在门中间,双手合十。
“求你了,帮我搅黄就行。我保证接下来一个月,不对两个月都不打扰你休息。”
说实话许珥这次站她妈,也觉得叶静舒和这男朋友不太配。
对方学历确实高,榕市大学生物工程在读博士,她见过一面长得斯斯文文。
但哪有人每次出去约会还让女方花钱的,七夕送个几十块的陶瓷杯,却心安理得收下四千多的皮带,还美其名曰“礼轻情意重”。
给叶静舒这个恋爱脑感动得稀里哗啦。
“我谢谢你哦。”许珥表示劝不了一点,她怕夹到对方的手,松开力气,转身就倒床上:“我饿了。”
叶静舒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屁颠屁颠的跑厨房煮面。
餐桌上,叶静舒把相亲对象资料发给她的时候,许珥点开照片一愣:“喻舟?”
叶静舒疑惑:“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许珥下意识隐瞒,快速滑动页面,估计就是那个人了:“这家境不是挺好的?还是退伍兵,门当户对。”
叶静舒嗤笑了一声:“穿军装的没一个好东西。”
哦,对,许珥想起来她说过,读书时候被那一身迷彩服迷惑了,谈过个兵哥哥,结果没一年对方把她绿了。
许珥想起高中时喻舟和江鹤川形影不离的样子,筷子戳着面条说:“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叶静舒一听这话突然挪到她身边:“你看上他了?”
许珥白了一眼,把手机扣在桌上:“吃你的面。”
“你真看上他了?”
“没有。”
“那你不去就是看上他了!”
“……”什么鬼才逻辑。
许珥见叶静舒连人带盆都要贴过来,嫌弃地一把推开:“我去,去还不行吗?”
*
周二下午,叶静舒风风火火地把许珥送到咖啡厅门口就溜了,临走前还不忘给她打气:“记住啊,一见面就霸气拒绝!”
许珥不自在地扯了扯浅色长裙。习惯了T恤配警裤的她,此刻浑身不自在。
叶静舒为了这场戏,硬是给她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连妆容都精致得不像话,说什么拒绝也要漂亮的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珥的脸色越来越沉。
迟到二十分钟。不管对方对相亲什么态度,让女生干等这么久都太失礼了。许珥对喻舟仅存的那点好印象正在迅速消磨殆尽。
门口风铃轻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推门而入。男人一眼就锁定了靠窗的倩影,快步走来:“叶小姐,抱歉,我忘记时间了。”
“你倒是...”许珥冷着脸正想骂人,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
落日余晖透过白色衬衫,隐约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身,挽起的袖口下,小臂线条流畅有力。
他落座时,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桌上,青筋若隐若,令人口舌生津。
“许警官?”江鹤川同样怔住:“你怎么在这?”
许珥没回应,只是收回目光,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摸了摸发烫的脖子。
江鹤川了然:“看来你也是替人相亲的。”
“好巧。”许珥露出虚假的笑意:“所以你是故意来这么晚?”
“没有,临时有手术耽搁了。”江鹤川自知理亏,抬手让服务员上菜单:“你要喝点什么?我请。”
许珥见他被刘海遮住还未消退的手术帽压痕便也没有再呛他,打开菜单潦草看了一遍。
见她胡乱翻着菜单,拿不定主意江鹤川对服务员说:“有没有不含咖啡因的果茶?”
她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指向一款意式拿铁:“就这个,半糖。”
江鹤川嘴角止不住上扬:“跟她一样。”
他太了解周珥了,那个对苦味敏感,从不碰咖啡的女孩。但此刻,他选择看破不说破。
“许警官今天化妆了。”江鹤川的目光流连在她微挑的眼尾:“很好看。”
“谢谢。”许珥别过脸,耳尖泛红。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咖啡厅回荡,邻座情侣的耳语暧昧缠绵。
就在许珥如坐针毡时,江鹤川突然倾身向前:“你长得和我高中一个好朋友很像。”
许珥心想你还不如闭嘴:“可能我长得比较大众。”
“那正好。许警官能不能帮我找找她?高三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能联系上。”
“可能她出国了说不定。”许珥面不改色地撒谎,仿佛在谈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早就结婚生子了。不过是个过客,江医生何必执着。”
两人眼神的极限拉扯,最终江鹤川垂下眼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她对我很重要。”
许珥一时哑然,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死死攥住裙摆,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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