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成慕舟要亲自去刺其中武功最高,手握重兵的湘东王的,如今却改成了她亲自去刺剑南侯。
暗影里的手下有疑惑,但主人是不可以辩驳的,帝师必定自有帝师的安排。
成家剑法乃天下一绝,但成慕舟今夜却换了金错刀去——她做事一贯稳妥,既然要藏踪,既然要嫁祸,就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一年多不见,他的剑法有些长进,但往邪路上也岔得更狠。看段然横冲直撞地招架,那一抹红影飘动,数次令成慕舟恍神回到了益州峰顶,她轻声一叹眼帘垂下,终是刀往他左胸去——本已算好了刺那心口离着两分处,可刀锋近时,成慕舟的手腕却不知为了迟滞了几秒。
就在这几秒,段然横剑来挡,一个俯身躲闪,她的刀刺进他的后背。
自上划下来,竟不偏不倚描了一遍他去年那道旧伤疤。
刀下去那一瞬间,成慕舟心惊肉跳,仿佛刺的是她自己。
从未产生过这种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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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始终浮现她的刀刺进他的肉,一遍又一遍,怎么驱散都驱不走,怎么挥都挥不去。
月夜,高楼,成慕舟弹了一宿的筝。
她本来想弹一曲《高山流水》使自己静下来,谁知弹着弹着就变成了《破阵子》,马做得卢的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弹到最后,“哗啦”一划,仿佛刀枪剑戟的震耳不断回响。
成慕舟起身离了座,稍稍抬头,见着明月独挂苍穹,分外孤高。她又扶栏俯瞰,楼下泻着一地月光,只觉心里一片荒凉。
后半夜,等皇帝探望完儿子离开,成慕舟终忍不住去看段然。
她附在远处屋檐上,见着对面剑南侯住的那间灯火通明,很多人进进出出,就一直等着,等没人进出了,安静了。方才纵身飞去他住的那间屋檐上。
依稀听得屋内有女人呜咽的哭声,成慕舟心略微沉了沉。
“你先回去吧,我要睡了。”屋内熟悉的男声清朗道。
“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而且御医说,你这后背原有旧伤……”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女声殷勤关切,男声却是明显地支走了女声。
“吱呀”开门又合拢,闻着动静是女子离开了。成慕舟想移下身子,去另一侧的屋檐瞧瞧走出来的是谁,却听见屋内的一句话传来:“是你吗?”
段然声音很小,细弱蚊丝。奈何成慕舟内力浑厚,独她还是听见了。
“我瞧见你的白衣了。”屋内的男子又说。
成慕舟低头,才发现长衫的一角已垂至窗前,自己竟浑然未觉。忙伸手想把衣角收起来,手伸出去却停住,数秒后,索性内力一挥,翻窗而入。
她落地,正好看到他。
他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正好也看到她,笑道:“你来看我真好。”
成慕舟立在那不动,进来的时候窗子没关好,风从留着的那丝缝隙里吹进来,吹起她的似雪的衣袖,吹起她不系的青丝。
“方才那个是丞相的女儿曲依依,刚进京那天我的马车堵了她的马车,两个都不让,最后撞了。”段然伤得很重,说话很吃力:“我不想和她过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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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南侯遇刺重创,圣上怜惜爱子,特准许他留京养伤。
三月后,剑南侯伤仍未好,只怕已留下后患。圣上垂泪,赐其玉京郡王,修郡王府,就此留在京畿。
更是一赏再赏,黄金千万两,锦缎万匹,更别提那些名贵的补药,源源不断往郡王府送。
当然还有那些伺候玉京郡王的人手,一增再增。
玉京郡王,明升实降,成慕舟也是参与者,却不知自己为何会感叹。
也不知为何会在感叹后去看他。
到达郡王府的时候,依旧是三更过后,漆黑的夜。
屋里,段然急步朝成慕舟走进,抬臂似要抓她的手,却悬在半空中就落了下来。他谨慎环顾四周,目光最后才落在成慕舟脸上。
他用自己最低最轻最不可闻的声音说:“这是圈禁啊!”
成慕舟看到一张委屈无助慌张的男儿脸。
“其实,内力深了,可以传音入密。”她说,又用抚慰地语气,轻缓道:“其实住在这里,没事的时候,你可以练练剑,我可以点拨你。”
少顷。
“好,都听你的。”段然说。
至此,成慕舟便每晚潜去玉京郡王府,教段然修习内功,纠正剑法。除了她跟他,谁也不知道。
直到两个月后帝师当着姚美儿的面白天打了哈欠,这位侍女才成了第三个知道的人。
“大小姐你荒唐呀!七殿下可是……”
“我自有分寸。”成慕舟心俨然未乱一丝一毫:“陛下的那些交待,我并未抗旨。”
姚美儿想想,也对,那个七殿下也没哪点出彩,帝师断然不会对这样的人动心。而且皇上交待大小姐的那些事,比方派哪些人监视七殿下,哪些人定时给七殿下下毒拖延病症,大小姐办的样样俱妥,未出任何差错。
再说,为了妥当,她大可替大小姐“关照”下七殿下,免得他和大小姐太亲近。
这样打定主意,姚美儿便也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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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然对她还是照旧的好,郡王府里有些什么,半夜均悄悄拿出来给成慕舟看。但看完了,偶尔他总会低下头添几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莫要又嘲笑我。”
“我几时嘲笑你了?”她这么说,却笑得合不拢嘴。
“那你现在笑什么?”
“我没笑你,我是想到了白天的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这夜光竹册,像极了白天她们给我呈上那个名单。”
“什么名单?”
成慕舟的笑敛了:“她们开玩笑的。”继而又笑起来:“平日里纵容的,她们胆子大了,竟给我拟了个选夫名单。”
她风淡云轻余光扫了扫段然没有变化的表情:“要不……等你剑法练到超过我的时候,也把你添到那名单上去?”
他笑得尴尬,却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等成慕舟都笑了几个来回了,他才说:“你也不是那样好的。”
“哈哈哈……”她的笑声继续,很快没过了这句话,因为心惊肉跳,所以故意听漏。
这夜后,隔天就传来了玉京郡王自楼上跌下的消息。
成慕舟三更夜探,关切道:“怎么摔了?可曾触及后背的旧伤?”
“万幸后背没伤着。着地的时候我生怕后背又受伤,就用右臂垫了。”
她听了,目光循声望向段然的右臂。
“右臂伤了,怕是这几个月都不能拿剑了。”
“嗯。”
“正好,你也好好休息,这么长时间你晚上都没能睡个好觉。”末了那几个字,段然的语调有些怪。
“嗯。”成慕舟应声。
之后的两个月,成慕舟半夜没有再去郡王府,她找不到理由。
又一日,东阳公主来找成慕舟。
东阳公主是成慕舟自小的玩伴,后来嫁了驸马往来才淡了。
公主来访,竟是向她诉苦驸马外宿寻花,冷落了自己。
听东阳半泣半叙完所有的委屈,成慕舟覆着她的手背给她擦了泪,又亲自沏了茶递给东阳。
公主喝了茶,平复了不少:“慕舟,还是跟你说了,我这心里头的难受才能好了些。”
成慕舟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触桌沿:“谁能过情关,痴儿怨女,伤筋动骨。”
“慕舟?”
“怎么了?”成慕舟见东阳欲言又止,便微笑道:“什么事公主但说无妨。”
“慕舟,你身为帝师,是不是就跟我们不一样了,没有情关了?”
“谁说的?天下人,皆有情关。”
“那帝师你过了情关吗?”
见成慕舟一直不答,东阳公主好奇心上来,推推成慕舟的臂膀:“帝师也有情关,那帝师的情关……是我大哥、九弟……还是……十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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