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卫诗的是,客厅里忽然传来的震动声。
四周家具和陈设,都在奇异的阴风中以不小的幅度摆动偏移。
卫诗不自觉轻声唤白溶。
一时之间,她没能想到自己能为白溶做些什么。
但这样的场景却是似曾相识。卫诗眼前的人好像马上就要消散,白溶是伸手也摸不到的灵体。不知是不是千百年前,她们曾经相遇过?
如果不是,为什么心里涌起悲戚?为什么会因为白溶的到来,她会觉得这样奇怪的满足。
卫诗在慌乱里,眼角瞥见自己带来的两个偌大的袋子。
里面装着的是给供给死人用的香烛。
她不避讳去到丧葬用品店里,购买了很多很多的香烛。
这样的行为在正常人看来是反常而恐怖的。以至于店铺的老板也问了她不少问题,有关香烛的大致用途。卫诗当时沉默未语,之在拿着东西离去的时候,和老师说了句,多年的好友离去自己今天才知道她的事情,怕有不周到的地方,就多买一些。
老板听到之后,对卫诗连说了好几句“斯人已去,要好好生活”的话。
估计是卫诗看着冷心冷情的模样,让老板担忧起了什么。
卫诗忽而看到了拎回来的两大袋东西,一瞬十分迫切的蹲下身去打开袋子。
她似乎只有一个念头。
若她和白溶真的有些缘分,若白溶真的是她想要寻找到的那个“人”。即便相遇短暂且奇异,也可以铭记终身。
“你要走了吗......”那这里的白烛,当我为你送行吧。
白烛根根点燃,室内灯火通明。
卫诗看着室内遍地的白烛,与悬浮在半空的白溶,久久沉默。
书里说,世间有万般法则,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就需要遵循世间的法则。那么,所有白溶的离开或许也是需要遵循的。
人能做的,只有好好道别。
卫诗有些事失神,眼前的烛火在她眼中逐渐模糊,并不聚焦。她的眼里似乎还有泪意,“你要找的那个人,好像是姓越,对吗?”
“昨天晚上,听你几次都想说出她的名字。”但一直没有说出口。
“我可能和她有一些相似,是吗?”
“如果可以,你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会帮你寻找她。”
这几句话,卫诗说得很轻很轻。且眼里失神,并没有好好注意白溶那边的情况。
当白溶的身体以近乎实体的方式出现的时候,白烛的烛火就显得黯然失色。
白溶的身体轻飘飘的落地,被香火滋养过的身体,不再和昨天晚上那样的虚弱。和常人不同的是,她的双腿并没有形状,还是虚虚的浮着。
她飘了过去。
站在卫诗的身边。
白溶想要开口说话,正好对上卫诗抬起的双眸。
是蓄了一池子的伤悲,也蓄在她明亮动人的双眸中。
是这个时刻,白溶身为魂魄,也不经动容。
“越姑娘......她名唤越青。是我的......”
白溶微愣。
该如何形容阿越的对于自己来说的身份呢?
在上东朝,她们的关系是不可以出现的禁忌。所以她们在那段日子太过辛苦了......
那段日子,白溶还没能记起。只感觉,那段日子过得太过辛苦,过得太难过。
卫诗这回没有认认真真的听白溶说话。
她惊诧的站起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你没事。你没事的话,太好了......”
在人与人的相处中,久别重逢或者虚惊一场,人们大多都用拥抱去化解彼此之间的惧怕。卫诗也很想用这样的方式,感受到白溶的存在。
可惜,人和鬼魂,是不同的世界。
白溶笑得温柔,“卫姑娘不要担心。你帮了我。”
“这些白烛,确实能帮助我恢复一些力气。形容为力气好似也不大妥当,不过,大抵是这个意思。”
卫诗欣喜非常,转头看了客厅里满地的烛火。
没有去细数过有多少支蜡烛,只知道,这样子看上去,比电视里那些虚假的要好看很多。
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如同暗夜星辰一样,可慰藉人心。
白溶:“今夜的烛火,好生漂亮。多谢卫姑娘。”
卫诗送了一口气,兀自蹲下身去,慢慢的将多支烛火吹灭。最后余下六只白烛燃着,被她摆到了垫着隔热层的茶几上。
她忽然向卫诗保证,“以后我会每天点几支蜡烛,这样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卫诗的话引得白溶一阵的心惊。
“不要对鬼魂许诺。不可以的。”白溶颇为正经的和卫诗叮嘱。
“为什么?”
“我们的记性很好,会一直记得的。”白溶解释着,“我也见过这样的事情。我不想你因为别人的怨怼受伤。”
卫诗明白她的意思,却有意说道:“你的记性好吗?你不是记不清很多事情了吗?”
这很多事情里,包括那个越姑娘。
越青。
.......
白溶与卫诗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面前是六支未燃尽的烛火。
“我负责玉玦的修复,我想知道,你和它有什么渊源。或许对我们的研究都是有帮助的。”
白溶说,“我记性不差,只是时间太长了,依照你说的,我的故事过去了一千多年。我很久没有去深想过她了。我亦不知,我与玉玦到底有什么样渊源。”
历史上的上东朝不是个势强的国家。彼时天下七分,社会动荡,上东以路府州县分之,层层剥削,最后基本落在农商头上。易江府的名字,也是源于上东。
“不过卫姑娘不要担心。我会记起来的,她对我来说很重要。等我慢慢记起,应该会对你的研究有所帮助。”
卫诗勾了抹笑,“好。我们现在算是相识了,我会将你养得好好的。”
白溶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泛动,“卫姑娘......我不是人了。死人的东西,你一直都不忌讳吗?”
“忌讳什么。我与死字之间,并没有多远的距离。我也有想找而没有找到的。”
“如此说来,我们是同路之人。”白溶笑言:“卫姑娘要找的人唤坐什么名字?”
卫诗默了默。
她或许已经找到了。
只是不能确定。
心里感受是不会骗人的,不是吗?
于是卫诗少见的说谎,“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但我知道,我们是同路人。白溶,我可以为你画一张画像吗?”
她们之间很多时候都在守礼的互相询问,过于符合两人的习惯,听着却十分奇怪。
白溶问,“是做我的灵牌之用吗。”
“是。”又不止是。
她终归是虚无的灵体,没法用照片和视频记录。但自己能看到她,最好的法子就是画下来。以后见到那张画,也不至于去怀疑这一段时日是否是真实的。
白溶笑:“好~”
ipad上面画上的每一笔,卫诗都精心的去描绘。眼前人是个极好看温婉的长相,正如那日她所想的,白溶的双眼脉脉含情,多看一眼都能吸引她向下探究。
千年之前,是不是也有人沦陷在这样的一双眼里呢。
收笔时,白溶的样貌重现在现代科技产品中。卫诗在ipad上进行收尾导出,接着便着手上传到了云盘当中。
“你看看,像吗?”
卫诗举起ipad送到她面前,双指轻点,将画面放大了些。
白溶笑的惊喜,“卫姑娘乃是才女,比我以往在铜镜中见到的自己还要好看。”
画中没有什么高深的笔法,用的是最普通的素描笔触。这幅画用时半个多小时,白溶一直保持这一个动作和表情,这双眼睛也在卫诗的笔下最后点下高光,有了别样的神采。
“我很喜欢。”白溶接着道。
“我好想记起了一些。阿越当时,也曾给我画过一幅画......”
卫诗摸摸鼻子,安静的坐在一旁,收起ipad,“我有些想知道,她......越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能够沉睡这么久还记得要与她见一面。
白溶叹了声,前面的白烛火闪了片刻。
“我只记起了一些,连她的样子也不记得。想来,是我对不起她的。”
卫诗蹙眉:“不要这样说。”
白溶莞尔,“但我知道,她的画功要比卫姑娘您好上许多。尤其擅长画飞鸟,她画的鸟儿真的像要飞出去一样......她作画时很安静,也和您一样,我总是在她身边坐着,也安安静静的……”
她述说有关越青时的幸福,卫诗能从她每一个字句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这不是一般的感情。
她对待越青,对待那位越姑娘,更像是......
对待爱如骨髓的恋人。
卫诗斟酌着,小声的问道:“你与她,是恋人吗?你似乎对她,不是一般的喜欢。”
说到最后,声细如蚊。
白溶诧异着,“您看出了?我们、我们是相爱的。只是......我记不得的那些事儿了,我们过得好像很辛苦。”
卫诗了然。是白溶眼里的爱意太过明显了,要漫出来的爱,怎么藏得住。
在那个时代,这样的爱,注定是要辛苦的吧......
原来旁观了别人的爱情,也可以这样动容吗。
卫诗甚至有些鼻酸,心里也有些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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