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 长恨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窗外儿童的歌声此起彼伏,堂上宴饮的宾客欢声笑语。

喜殿冷清。云姝静坐榻上,攥紧了钗影匕的右手深藏袖中。她的手指和掌心因用力被金属嵌出深深的印痕,她甚至能听到牙关即将咬碎的声音。

恨火如荼。恨命运无情,恨家国怯懦,恨生来高贵的身份。

若来生能做平凡人家的女子,是否就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或已不能。

他们之间,本就不为礼法所容。

楚兰枫擅自带她逃离,被昭帝鞭笞三十,以示惩戒。

她惊惶前往探视,却被守卫无情拦下。

“放肆!我乃暔国襄阳公主,探视我皇兄,谁敢拦我?!”她生平唯一一次利用身份压人,却换来对方嘲弄的目光。

“公主殿下,皇帝有令,任何人不准探望三皇子,尤其是您。”

那一刹,云姝恍然顿悟。她与楚兰枫之间已不知何时降下一道无形的天堑,将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咫尺若天涯。

不知从何时起,宫中的流言蜚语已一发不可收拾。每每走在皇宫里,都能听见宫女太监们小声议论着襄阳公主与三皇子不可告人的丑事,添油加醋,越描越黑。而他们明明两厢清白,却要受脏水泼身。

云姝前往康宁宫想找娴妃姨娘说说话,却听到墙角下传来宫女的嘀咕:“事办的不错,这是娴妃娘娘赏你的。”

云姝不甚明白,命人守在后门外,将那得财办事的小太监捉了个现行。一番审问后,云姝恍若五雷殛身。

太监受娴妃收买,将她与楚兰枫之事四处传播,恶意描黑,毁她名声。

云姝颓然坐在妆台前,只觉心坠入深渊。她被父皇抛弃,被家国抛弃,与爱人相离…她只剩一个念头,明日之后就是永别,她不甘心!

世人已毁她清白,她要名声何用?虚无缥缈的名声于她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又有何用?!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深夜,她换上一身侍臣服溜入楚兰枫的宅邸。

私会的刹那,积压已久的感情开闸泄洪。

相望无言。云姝凝望楚兰枫柔声低吟:“桃树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期无来者。叮咛复叮咛!”

楚兰枫眸生柔光,万里春风,情动之时,终难忍将她拥入怀中...

朝日照绮窗,光风动纨罗。巧笑蒨两犀,美目扬双蛾。

楚兰枫望着枕边伊人,只觉暖意融化心窝,笑靥浅露,只将云姝紧紧拥在怀中,惟愿此生不再分开。

上天从不听他的心声。

送亲那日,举国同庆。唯有他失魂落魄地立在皇亲贵胄之间,一身缟素,远远望着她。祭奠他们死去的缘分,祭奠他从此成灰的心。

云姝风光大嫁,暔国淫雨三旬。

北方正值萧肃,初春阳光未将去年的冰雪消融殆尽。

洞房花烛夜,虞桓之一身酒气步入新妃的寝宫。一眼便望见榻上静坐的丽人。

早听闻暔国的襄阳公主倾国倾城,今日一见...

虞桓之一把掀去盖头,看见那张绝色容颜时,心忽悠一下。他从不缺女人,可这个女人却给他绝无仅有的感受。他在她坚毅的眸中窥察到一束光,锋利而冷静。他勾了勾唇角,一股想要征服的**占据心脏。

他伸手轻抚上丽人柔软冰凉的面颊,神魂激荡,再难自抑,一把将云姝推倒,伟岸身躯压了上去。

然而左胁忽然一痛,钻心的疼。

虞桓之望见身下美人绝美清眸中炙烈的火焰,带一缕毒光。他顿觉心寒,一把攥住云姝贴在他腰间的右手,用力摘了下来。看到那根细如发钗的匕首时,他的心狠狠一沉。

“混蛋!”一巴掌掴在云姝左颊,完美的脸蛋顷刻肿起一个血印。

“是谁派你来杀寡人的?说!”纤细的手腕已被他握得青紫发白,云姝紧咬下唇,不曾哼出一声。此刻只有恨!恨自己不够强,恨心不够狠。她该一刀扎在他脖子上的。

饶是如此,她也在瞬间释怀,终是一死,她这一刀算是报仇解恨了。

谁料虞桓之忽然目露凶光,不顾伤口,兽性大发般开始撕扯她的衣衫,不顾她拼死反抗,直到将她彻底占有。

“寡人知道你和你哥哥的破事!”虞桓之投来嫌恶的目光,剜碎了她的心。

“本来就不干净的东西,还装什么贞洁烈女?”虞桓之冷笑一声,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云姝被丢弃在凌乱的床笫间,双目无神,宛若一只破碎的瓷娃娃。

心如死灰的滋味,她终于在死亡之前品尝到。

此后江山无色,饮食无味。她浑浑噩噩地活着,夙时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井发愣,夜里麻木地任虞桓之摆弄。

直到数月后御医断出了她的喜脉,她忽感一阵剧烈的恶心,呕不出来,却只想把肚子里那块肉剜出来。

绝望再一次填满心海,一股决绝的念头占据她全部理智。她望着镜中几乎不成人形的自己,凛然一笑。

她要向那个强占她的男人复仇,她要向抛弃她的国家复仇,她要向玩弄自己的命运复仇!

中秋节,俪妃抱病拒参宫中宴饮,遣散了所有人。

云姝举头望了一阵明月,闭锁门窗,回到桌前,铺陈生绢,用钗影匕割破手腕,蘸血为墨,一字字书下最后的言语,留给兰枫,也送给自己。

“浮云遥遥,殊途难归。

南归南归,吾心为谁?

既不能归,何妨无愧?

拖此残躯,魂兮永追!”

......

第二天,胭脂发现了平静躺在榻上,鲜血已流干的云姝。

俪妃的死讯传入虞桓之耳朵里时,他忽觉心一空,下意识捏碎了手中玉樽。

他仍去看了俪妃最后一眼。榻上丽人面容安详,唇角噙一丝笑,是对世间万物的嘲讽?亦或肉身得以解脱的欢欣?

虞桓之下令秘密发丧,对外宣称俪妃图谋不轨已被赐死,也不许扫墓供奉,只留了一个甘愿守灵终生的宫女,胭脂。

随后,凉国有了充分理由再次向暔国发兵征讨。迫于压力,昭帝遣送了质子。

听闻来者是暔国三皇子时,虞桓之几乎咬牙切齿。正是这个男人,夺走了俪妃本应属于他的心,以及他的孩子。他发誓要让楚兰枫断子绝孙!

他的确做到了。

仇恨是一剂最好的毒药。

楚兰枫望着缠绵病榻的父亲,双目平静无波。

十年来,他什么苦痛都吃过了。卧薪尝胆,肝肠寸断,哪怕不再是一个男人,他都挺过来了。

那年扫墓之时,他捧着云姝的血书,泣不成声地对天发誓,倾尽一生一世,也要为自己半生血泪复仇,为一生挚爱亡妻复仇!哪怕等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现在你都已明白了,父亲,你还有什么话对儿臣说吗?”楚兰枫不痛不痒对昭帝说着,从枕头下取出拟好的遗诏,将自己怀中那份悄悄塞了进去。

昭帝闭着眼睛,扬了扬手,有气无力道:“去把你大哥叫来。”

“大哥?嗬嗬...”楚兰枫冷冷一笑,“父亲有所不知吧?昌平王屯兵关外,意图谋反,现已认罪伏法了。”

昭帝霍然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向楚兰枫,“你...你...”胸腔阻滞已令昭帝无法发声。

看着榻上气喘如牛的昭帝,楚兰枫缓缓露出一抹残酷的笑,“还有我的二哥,晏清王,他在回京看您的路上不慎驾车冲出悬崖,已人车俱亡了。”

昭帝双腮一鼓,一口黑血喷出。

楚兰枫淡淡移下挡面的折扇,起身静静俯瞰昭帝,一字字道:“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现在,这个重任该交给我了。父亲,你好好养身体,傅太医会定时来为您诊治的。”

……

翌日,昭帝驾崩,新帝楚越即位,尊号“襄”,改元永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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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别
连载中夙怀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