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尸体

顾颜返回清音阁后,云月、云朵赶忙帮她换下旧衣衫。

顾颜张臂,任她们在身上游走:“云朵,连府那边你可知会?”

云朵点点头:“小姐放心,连府管事的回了话,他已将小姐所言送回了禹州本家。”

禹州位在盛京西,左右不过两日功夫,这话便可传到。云月见她长舒了气,便好奇问:“小姐此去仁心馆,可是探出什么线索?”

顾颜摇头:“成霁安心思沉稳,我也不知有没有效。”她此去仁心馆,也不只是试探,也想趁机逼一逼成霁安,人只有在不安时,才更容易暴露破绽。

入夜,气温骤降。

顾颜躺在榻上,想着案子该如何继续。暖哄哄的汤婆子,在她脚边暖着,床榻边还煨着火炉,整间屋子被热气笼罩,仿佛置身在春。

而此时盛京郊外的沧邙山脚下,正有一女子如魅般赤足穿梭在树林,像是身后有什么野兽追踪。

女子满目恐色,正疯狂往前奔,她时不时还回头张望一眼,只想尽快摆脱那东西。郊外小路本就泥泞,她又并未着靴,只一个不小心,她便整个人踉跄摔倒在地。月光才刚洒她身,立即就被一人影遮挡……

次日,温煦的光透过窗映在顾颜榻边。她起榻才收拾完,早膳还没来及用一口,典狱司就来了人请。

“特使大人,案情有变,统领命属下请您尽快去趟衙门。”

顾颜不解:“为何要去衙门?究竟发生何事?”

那司卫垂眸:“属下暂时还不知,只知统领也正从定国公府赶往衙门。”

“难道成霁安昨晚忍不住出手,被暗卫发现了踪迹?可为何会去衙门?”顾颜沉思片刻,因着急想知原因,她便连饭也不吃,与那司卫同出了顾府。

典狱司的马车已在顾府外候着,等顾颜三人上马车后,司卫即挥动马鞭,驱使马车赶往衙门。

清晨街上行人并不多,沈朗潍当时也催的急,司卫为免责罚,便驾车一路疾驰。他这厢马鞭狠狠甩下,可是苦了马车内的三人,还好顾颜她们并未用早膳,否则定会被颠簸吐。

马车驶到府衙外就停,她们刚下马车,就见衙外栓有一赤红宝马,顾颜识出这是沈朗潍的马。

门外衙役见顾颜所乘,又看她气质出尘,他与贵人打交道多了,便一眼猜出身份来:“特使大人,沈统领特命小人在此等候,您还请随我来。”

顾颜也不与他客气,只随他走进衙门:“你可知衙门昨晚发生何事?”

那衙役边带路边回:“早前,有行路人来衙门报案,说是郊外发现一具女尸。等我们到达现场确认身份后,才知她竟是日前失踪的吴娘子。府尹大人知典狱司正办此案,这才请了特使大人来。”

顾颜闻言愕然失色,她霎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念道:“事情怎会发展至此!难道是我昨日刺激成霁安,才引得他对吴娘子的报复?那红儿和王娘子呢?”

顾颜想到这里,赶忙问衙役:“只是发现吴娘子一具尸体?”

衙役点头:“我们在发现尸体周围处又寻了好久,确定只吴娘子自己。”

既没发现另外两人的尸体,那说明她们暂时还是安全,顾颜紧绷的心,总归缓和了些,这也算不幸中的好消息。

“特使,沈统领他们还在殓房等着,我们快些去吧。”衙役怕被上司责,小心催促一声。

顾颜回过神来,即又动身赶去殓房。

殓房因着用途特殊,便建在了衙门最深处。顾颜她刚赶到殓房门外,就听房内沈朗潍的斥责声:“你跟他说,若一炷香内赶不来,这月月例全扣,让他自己掂量办。”

他话音刚落,顾颜就见赵达灰头土脸从殓房出来。赵达与她施了一礼,就急忙离开。

顾颜也没多想,只随衙役迈进殓房,这脚才刚迈进,一股凉意便穿堂来。殓房并不大,光线却是昏暗,周围还透着些许道不明的阴诡气。

沈朗潍面色乍青,正站在一冰棺前。顾颜至他身侧时,才见冰棺上赫然躺着的尸体,正是吴娘子吴紫仪。

顾颜见她阖目躺在那,不禁心生愧疚,她本想改变她们的命运,却又在不经意间加快了她的死亡。

“死因为何?”顾颜沉声道。

沈朗潍身旁站有一穿官服的,年约四十左右,是他出声回了顾颜话:“回特使大人,我们衙门的仵作刚验完尸,已证实死者是窒息而亡。不过沈统领不放心,又唤了典狱司的仵作来,我们还在等。”

顾颜瞧他身上官服为深绯色,是四品:“府尹大人,沈统领不过是严谨些,也是为了案子。”

典狱司是圣上刚登基时才创办,多少是抢了衙门权利的。府尹官职比统领低,他也不敢明面招惹这个冷面判官,只好暗暗发些牢骚。

顾颜是对吴娘子有愧,愧疚使她浑然忘了怕,可云月、云朵都是第一次见尸体,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不禁让她二人生理起了反应,只一个劲恶心犯呕。

沈朗潍怕她二人吐在殓房,再污染了尸体,便唤顾颜出来等。

“特使大人如何看?”

顾颜叹息:“可能是我昨日刺激到成霁安!暗卫那边又如何说?”

“我罚了他们的月例,一人又打了十板。”

顾颜不理解:“不一定是他们监视不周,你又何苦罚他们。”

“特使是想教我做事?”沈朗潍语气虽平,可顾颜看出,他是压了火的。

在他管辖下,凶徒眼睁睁从暗卫眼底下逃脱,他们竟还浑然不知。若不是行路人发现尸体,典狱司怕还蒙在鼓里。暗卫重大失职在先,沈朗潍只他们打十板,已算是格外开了恩。

顾颜深知他的脾性,知道再争下去也无义,她便不再言语,只与他分站在殓房两侧。殓房外本就比其他地要冷些,如今他二人又在冷战,这压抑的氛围,可是害苦了云月、云朵。她们的恶心感还未消,如今是吐也不是,不吐吧,胃里是真的犯恶心。

良久,远方传来一阵骂骂咧咧声,打破了压抑:“你说那沈扒皮怎能如此狠毒,还好我家离衙门近,就一炷香的时间,我难道会飞不成!我累死累活替典狱司验尸,他还动不动就扣我月例。赵达,你说他是不是无良!”

这声是越听越近,等他话落,顾颜就见赵达领着一个瘦弱的郎君从拐角处走来。

那郎君还想与赵达怨,只他一扭头,就见沈朗潍面色铁青,正站在殓房外直直盯着他。

他被这场面惊到,停下脚步猛吸了一口气,眼也瞪的溜圆:“该死的赵达,你怎么也不提醒,他还站在这儿。”

赵达也是无辜:“方先生,我刚请你时,统领真不在这儿,我发誓!”

“你发誓有什么用,他若找我算账,你也别想跑!”

“方世瑜,你刚唤我什么!”沈朗潍行着四方步,怒视来到他身前。

沈朗潍身形本就高大,长年习武更令他健硕不凡。如今他挡在方世瑜身前,顾颜竟是看不见方世瑜分毫。

“统领大人莫不是听错,我哪里就说什么,幻听,肯定是大人幻听!”

那声音一股子贱兮兮的味,顾颜刚还凝重的嘴角,也被他勾出笑。

刚离得还远,顾颜也没仔细看他相貌,等她行至沈朗潍身侧时,才算看清眼前人。他身材不算高,可人却很白净精神,眼睛圆圆,细皮嫩肉,与印象中的仵作形象大相径庭。

“这位便是典狱司的仵作?”

方世瑜见顾颜来,像得了救星般,殷勤回她话:“小人方世瑜,正是典狱司的仵作。”

沈朗潍冷眼瞥他一眼,转身返回殓房,丢下一句:“别再浪费时间,快去做正经事。”

方世瑜与顾颜不正经一笑,麻溜随沈朗潍进了殓房。

顾颜怕云月她们不适,便让她们在外等着,她自己则与赵达一起进。

“赵达,你为何唤他‘先生’?”顾颜不解,先生一般是称呼有学识的学者,很少会有人称仵作为先生的。

赵达耐心解释:“特使有所不知,这方仵作验尸的本领实乃一绝,就是这性子有些古怪。他原本是不想任职的,还是统领亲自请了他来。他不喜人称呼仵作,我们因此才唤他先生。”

顾颜心道:“亲自请他来?我看是亲自逼他来吧!”

她无奈笑了笑,与赵达一同迈进殓房。

殓房内的方世瑜已做好了事前准备,此刻他正在查验吴娘子的尸体。顾颜见他做事敛声屏气,丝毫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这人也变得顺眼很多。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方世瑜才将将验完尸。

“死因是窒息,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晚子时。”

方世瑜的话与府衙仵作如出一辙,那府尹显得尤为得意:“统领这下可算放心,我们衙门的仵作虽不算上乘,可该有的敬业还是不缺。”

方世瑜将验尸工具收好,轻哼一句:“府尹大人的要求未免太低,这就算敬业?”

府尹不服道:“明明是你说死因窒息,这会儿又何故诋毁我要求低。”

方世瑜也不瞧府尹,只来到沈朗潍、顾颜身前回禀:“统领、特使,死者的致死原因虽为窒息,可属下还查出她已中醉骨散之毒。身中醉骨散,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一次,需按时服用解药,才可保身体无虞。”

衙门的仵作也一直候在殓房:“中毒?这不可能!死者面唇并无青紫,口鼻也无白沫,血呈正常鲜红,哪里就验出中毒来。”

方世瑜仿佛对这些反驳习以为常,他并不想多费唇舌,可无奈沈朗潍示了意,他这才来到冰棺前,与仵作解释:“醉骨散并非随血液运行,你说的那些症状,她自是没有。确切来说,它也并不算毒,不过是发作时,中毒者全身的骨头会如虫蚀般痛苦,严重者还会因此丧失行动能力。”

那仵作还是不信:“那你怎知她是中了醉骨散。”

方世瑜肯定道:“你刚验尸时,定没仔细查看她腹部。”

“既已确定死者死因,死者为大,我又何苦看人家娘子腹部。”那仵作还在狡辩。

方世瑜显然是恼了:“你身为仵作,做事怎能如此马虎!你的职责是帮死者找出凶手,还他们一个真相。只你行端坐正,还怕这些小节。”

他说完便掀起尸体衣衫一角,露出那满是红疮的腹部。身中醉骨散,患者的腹部先是布满红斑,随后才演变为疮,这中间没一两月是形不成的。

“这么明显的症状,你都未察,我看你也枉为仵作。”

那仵作当着众人,真切被方世瑜打了脸,他也觉没面,只将头深深埋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府尹也失了刚才的意气,只与沈朗潍客气道:“沈统领,既然死者涉及典狱司所查之案,那尸体?”

沈朗潍不屑一凛:“还请府尹即刻派人将尸体运往典狱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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