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过了一日,长清醒了过来,得知李乘玉也在东屋休养,问过得知洛听筝替李乘玉做了诊治,虽然还没醒但人必无大碍,满是感激地对执墨与阿纪道了谢。

执墨别扭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长清的道谢,苦着脸变了几次神色,终于冲口而出:“要不是你家小侯爷这般糊涂,你还是我的好大哥,现在真是……这让人怎么相处嘛!”

阿纪也无奈道:“你那时与松风哥帮我安葬我爹,我是感激的,小侯爷与世子一起帮了我,我也感激,可小侯爷如何对待世子的,我虽然没有如执墨般近前看着,但便是听说到也替世子委屈,现在小侯爷赖着世子,我也不知道如何对你了……”

长清苦笑,认真道了句“对不起”,又叹息:“小侯爷对世子的心是真的,只是他也是初尝情爱,不能自控。”

“再不能自控,他也太偏执了些吧。”阿纪道,“我也是没有恋慕过谁啦,但是想想若是有人对我这般执迷,两个人好时大概会深陷其中只觉深情到无以复加,但不好了,这不是给世子徒增烦恼吗?”

长清喝了口执墨煎好的汤药,叹道:“小侯爷是比旁人更是执拗。这是他性子里一直带着的。秉忠叔说小侯爷周岁时侯爷与夫人请前任国师给他批过命,说小侯爷虽然命中贵不可当,但于情爱一途或许会有劫数。”

“劫数?”执墨瞪眼,“我家世子才不是劫数!”

“不是世子是劫数,是小侯爷这种性子会成劫数。”长清回忆着秉忠叔与他聊起的话,“我也不太懂那些话的意思,但是秉忠叔说,前任国师说小侯爷对于真的在意的事情的这种执拗,类似于佛说的贪嗔痴三毒中的痴,也如古语所言的‘不可执也,执者失之’。这劫数,在小侯爷遇到放不下的人时定然会出现。若是两人福缘深厚,波折之后能让小侯爷的执意得以不成为痴毒,便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么小侯爷要么是全然参破,从此再无人间情爱,冷心冷意的凄然一生。要么是无法冲破,无从解脱,终此一生困在其中,求而不得,黯然一世。要么就是心神消耗至油尽灯枯。”

执墨听不太懂,见长清喝完了汤药,递过去一颗甜梅让他压压药苦,也苦着脸道:“我看你们家小侯爷才是我们世子的劫数。等东原的四公主明日来看过之后确定小侯爷无事,你便带着你家小侯爷快点回城内行馆吧。”

虽然喝了汤药,但长清的热度到底并未全退,说了这么些话后又有了不支之态,执墨与阿纪催他继续睡下,离开了西屋。

长清这一觉又睡了很久。睁开眼时,他终于是觉得热度退了,全身发着痛的难受也所剩无几,头也不那么晕了。

阿纪与执墨都不在屋中。他的外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床边用来当做小几的凳子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白粥与一小碟青菜,还有一杯温水。

喝了水,长清下了床穿上衣服,离开西屋,打算去找执墨说的李乘玉休息的东屋。

院子里无人,小厨房虽然有烟气飘出,却也安静。长清在廊下站了会,看了看西屋邻着的屋子。

虽然看起来也不大,但上次阿纪是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的,大概这会是主屋吧?

正思考着,他听到了李乘玉的声音:“我的扇子呢?”

略带慌乱,很是着急。

循声越过中间屋子,长清走到了敞开门的狭小屋外。

屋里放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他家小侯爷半坐在床上,正在四下张望,一如丢了最重要的宝贝。

“给你收着呢。”

屋内传来的是许青川的声音。

长清快步走进去,许青川正优哉游哉地推开比床稳固不了多少的窗子。

窗外的风涌了进来,虽然带着些许凉意,却也让人神清气爽。

李乘玉扶着床边欲下床,长清忙抢步过去扶着他。

一扶之下,他皱了眉。

李乘玉虽然没有昏迷了,但全身明显毫无力气,是自己站立起来都乏力的状态。

但李乘玉却还是坚持要站起来,向许青川走近,急声又问:“在哪?”

许青川回了身,仔细看了看李乘玉的神色,叹了声“你歇着吧,一醒来就折腾,自己受得住么”,又指一指床头,道:“那儿。”

李乘玉忽地转身,想快步回到床边,身子却晃了晃差点跌倒,长清也被他带着向旁踉跄一步,稳不住身形了。

许青川与长清一起扶住了李乘玉,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堂堂小侯爷,这真是何苦呢”。

李乘玉答了句“我活该”,行到床边,珍而重之地拿起玉扇,展开细细地检查过确认没有因为大雨而有所损伤,心有余悸地自语道“万幸”,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边。

许青川却一点不客气:“什么万幸?我多事,把扇子拿去给未辞看过了。”

李乘玉转头看他,眼里却没有希望的光影。

许青川继续道:“他说已破已碎,何必作态。”

长清扶着李乘玉,让他在床边坐下,低声道“我去给小侯爷倒杯热水”。

看着长清走出门,李乘玉苦笑:“我知道不可再奢望覆水可收。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记得有个人,曾经那般的爱重过我。”

许青川又走到窗边,道:“你们这一路看过来,说实话我初时是佩服你的,也觉未辞遇到了良人。但现在……我真心劝你别再痴缠,于你于他,都是好事。”

李乘玉默然不语。

许青川回身,见到矜傲不羁的小侯爷此刻垂眼看着那修补过的玉扇,神色竟是平日绝不可见的脆弱,不由得心里一软。但想了想,他又硬着心劝道:“看开点。我们见过听过的事情也不少,你看很多事情都是开始得轰轰烈烈,看着有万年的长久似的,其实不过是风转云散,经不起风浪。物不如新,世间从来如此,或许有些变数之后人亦是旧不如新。你们走到如今地步,已是狼藉非常,支离破碎,又何必再执着呢。世间人千千万万,也许未尝没有新的缘分,更也许新的缘分会更好呢。”

李乘玉手指轻轻抚过床边玉扇,似与许青川说,又似在自语:“并非无人与我如此说过。我也并非没有如此反复说服过自己。可我走不开。我试过了,我做不到。如果他与我再不能奔赴同一个结局,我便只能在原地等,等到老,等到死。等到下一世,希望他喝过忘川水,把我这世的混账忘了,我再对他好。”

“来世……”许青川面无表情地冷声,“你难道没有想过,以他的性子,来世他未必想遇你?”

“我知道。”李乘玉微微仰头,看向露出一线天际的窗外,“也许来生,也许永生,他都不会原谅我,更不会再接受我。我不会再勉强他,我等。他知道、或者不知道,记得我、或是忘了我,都好。不管多少时日,不管今生来生,若是他何时想看我一眼,我总是在的。”

“你……”

许青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接话、如何规劝了,只能长叹一声,转身欲离开。

却见洛听筝站在门外,抬手正欲敲响敞开的门,提醒他们自己已来了。

“我正要去院外接你呢。”许青川快步走到门边,把洛听筝接进屋子,又向李乘玉道,“你躺下,躺好,让四公主给你诊脉。”

李乘玉答“我能坐起”,又问洛听筝:“四公主妙手回春,医术超卓,我听尊兄说过,似乎也已有办法重凝真气?”

给李乘玉诊着脉,洛听筝轻快答道:“你此问,是为顾未辞?”

李乘玉轻轻点了点头。

“我找到了法子,虽然还需要验证,但并非不可一试,只是药引与要用的秘果确实难取。”

“若是能取来呢?”李乘玉问。

许青川立时插了话:“别说杳雁川的秘果只比龙出渊的萤月果更难取,便是你为了表你那诚意去取来了,未辞也不会要的。”

说着他又向洛听筝问道:“还要药引?什么药引?”

洛听筝没答,只道:“我还在研究呢。”

许青川又要向说李乘玉什么,被洛听筝按住手止住了。洛听筝向李乘玉摇摇头:“先别说取不取得来,现在是他根本不肯让我治,我也没法子。我倒是希望你能劝得了他让我试试,遇到疑难杂症却不能下手,我可难受了。”

洛听筝说着,松开搭着李乘玉脉息的手指,侧头向站在她身边的许青川道:“这位已经可以经得起不太剧烈的颠簸了。”

她没把意思说得很明白,但李乘玉已经懂了。他向许青川道:“我就走。我在这儿,他会不自在。”

“我已经通知了三皇子你的状况,三皇子派车马来接你,午初三刻你喝过药之后车马会到,你那时走吧。”许青川说,“反正未辞他也不在这儿。他昨日就出门了,估计你走了他才会回来。”

明知道这是一定的事情,但李乘玉还是心下凄然。

顾未辞不要他。不要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曾经见之即喜,而今避之不及。

喝过药,换好衣服,与长清向众人道谢,三皇子派来接的车马也到了院外。

上了车,深深再看一眼那竹林小径深处隐藏着的再看不清的所在,李乘玉轻轻放下了车帘。

落下的帘子遮盖了视线,覆去了前程往事,也彻底绝了他微薄的、侥幸的、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期待。

车进了钦州城门,李乘玉向长清道:“今日起,换成国师给我备的药吧。”

长清倏时瞪大了眼,视线都在震荡,嘶声叫了句“小侯爷!”

李乘玉看着车窗外,沉声:“不需再说。”

“可是……”长清停了停,还是急着道,“国师不是说这几乎是必死的……”

“我的命本就是阿眷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我总得让他受的委屈有点价值。”李乘玉声音沉稳,依然惨白的面色里赫然重新有了小侯爷平日优越又凛然的气势,“何况,我是逍遥侯府的继承人,我有我该尽的责任,也有我该纠正的错,尽快平息兵戈,让百姓安居乐业,让阿眷能摆脱责任束缚,去过他欢喜的日子,有何不好。”

他的眼神坚毅又决然,这让长清咽下了再劝的话语,息了声。

“你不可告诉秉忠叔,也不可告诉任何人。”李乘玉高了些声,不容违拗地叮嘱长清,“更不许让阿眷知晓。”

半晌,长清低低道出的“好”字和滚落的泪一起,砸在了车里铺着的软毯上。

注意:“徒念关山近”出自谢朓《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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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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